“你,跟着他们一起去。”
秦正阳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沉重的花岗岩,砸在寂静的客厅里。
“你是这次行动的……唯一向导。”
苏晨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能感觉到,秦正阳拍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沉稳而有力,传递过来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志。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从他按下门铃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再是市委办公室那个崭露头角的年轻干部,而是变成了一枚被投入战场的棋子,一颗射向黑暗心脏的子弹。
他成了秦正阳手中,最锋利也最没有回头路的那把刀。
“好。”
苏晨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客厅里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有墙上那座老式挂钟的指针,在“滴答”、“滴答”地走着,不疾不徐,却又像在为某个看不见的倒计时,敲响丧钟。
秦正阳收回了手,转身走回自己的单人沙发,重新坐下。
他没有再看苏晨,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窗外沉沉的夜色。那里的万家灯火,此刻在他眼中,仿佛变成了一张巨大而脆弱的棋盘。
作为江州市委的大管家,秦正阳见过的风浪,远比苏晨想象的要多。但今晚这件事,依然超出了他过往处理过的所有危机范畴。
在他管辖的城市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潜藏着一个拥有私人武装、装备精良的秘密据点。
这不是简单的黑恶势力,这是在挑战一个现代化城市的治理底线,是在公然藐视国家的暴力专政权力。
这已经不是“失序”,这是“叛乱”的雏形。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启动了“净土”预案。这个代号,是他亲自拟定的,其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在不动用军队的前提下,以雷霆手段,清除市域内任何可能动摇根本的“法外之地”。
预案启动,便意味着不死不休。
但现在,那股调动千军万马的决断之气,从他身上缓缓沉淀了下去。他身上的那股代表着“秩序”的青色气运,不再像刚才那样锋利如刀,而是开始像一池深水,缓缓旋转,光芒变得愈发深邃、冰冷。
他开始复盘苏晨刚才的每一句话。
“家父的遗物……”
“未竟的调查线索……”
“废弃的疗养院……”
“秘密转移……”
“东郊化工区……”
这些词,像一颗颗独立的珍珠,被苏晨用一条名为“紧急事态”的线,强行串联了起来,呈现在他面前。
秦正阳的指节,在沙发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一下,又一下,与墙上挂钟的节奏,诡异地合拍。
他不是傻子。
他知道,苏晨今晚的目标,绝不仅仅是化工区。
那个废弃的疗养院,才是所有故事的起点。
苏晨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找市局的领导?而是冒着巨大的政治风险,在深夜敲响他这个市委秘书长的家门?
答案只有一个。
苏晨不信任常规的权力渠道。他认为,那张巨大的关系网里,有足以将他连同他所谓的“线索”一同吞噬的巨兽。
而能豢养这种巨兽的,在江州,屈指可数。
秦正阳的脑海中,一个人的身影,缓缓浮现。
林正刚。
那位虽然退休,但影响力至今仍笼罩着江州官场的“老领导”。
秦正阳对林正刚,谈不上好恶,更多的是一种天然的警惕。他不喜欢那种凌驾于规则之上的个人权威,那会破坏他所信奉和维护的“秩序”。
疗养院……林正刚当年似乎对那个地方很上心,还亲自批示过几次翻修款项。
秦正阳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深。
他拿起茶几上的那部普通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老周,睡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男人声音:“秘书长,还没。”
“有件事,你现在亲自去办,不要惊动任何人。”秦正阳的语气平淡,像是在安排一件日常工作,“去查一下城南废弃疗养院当年的所有档案,特别是关于医护人员调动、病人转院、以及所有工程改造的记录。我要最原始的底档,任何复印件都不要。”
“疗养院?”电话那头的老周显然有些意外。
“对。”秦正阳没有解释,“查完之后,你找两个最信得过的人,去疗养院周围布控。记住,是外围,不要进去,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们。就当是……看看风景。从现在开始,那只苍蝇飞进去,我都要知道。”
“明白了。”老周没有再问,干脆地应下。
挂掉电话,秦正阳将话筒轻轻放回原位。
他没有调动一兵一卒的警力,只是派出了他最信任的“眼睛”。他知道,如果疗养院真的有问题,任何大规模的行动都会打草惊蛇。他要做的,是在那条蛇还没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就先找到它的七寸。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抬起头,看向一直沉默地站在客厅中央的苏晨。
这个年轻人,比他想象的还要沉得住气。从进门到现在,除了最初的汇报,他没有多说一个字,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个人情绪。
但他身上那股凝而不散的、混杂着正气与杀伐之气的复杂气运,却在无声地诉说着一切。
那是一种为了某个目标,可以燃烧自己,也可以毁灭一切的决绝。
秦正阳忽然觉得,自己刚才让苏晨跟着特战队去的决定,或许有些草率了。
把这样一把开了刃的刀,直接送进仇人的老巢,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苏晨。”他开口。
“在。”
“今晚,你只是向导。”秦正阳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的任务,是把‘雪狼’带到正确的位置。除此之外,你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管。行动开始后,你甚至要第一时间退到安全区域。”
苏晨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秦正阳的这番话,表面上是命令,是约束,但苏晨听懂了更深层的含义。
这是在保护他。
秦正阳已经猜到了这件事背后牵扯的巨大利害,他不想让苏晨这个“举报者”直接暴露在冲突的第一线。只要苏晨不出现在现场,不亲自参与抓捕,那么事后无论掀起多大的风浪,他都可以用“提供线索”这个理由,将苏晨从漩涡中心摘出来。
这是一个政治老手,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能给予他的、最大限度的庇护。
“我明白。”苏晨点了点头。
秦正阳看着他那双清澈而又深不见底的眼睛,心中微微一叹。
他真的明白吗?
一个怀揣着血海深仇的年轻人,当他亲手推开地狱之门时,真的能控制住自己,转身离开吗?
秦正阳没有再劝。
有些路,只能自己走。有些坎,也只能自己迈。
他站起身,走到苏晨面前,替他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领。
“活着回来。”
他只说了这四个字。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了几声极轻微的、几乎被夜风完全掩盖的引擎熄火声。
没有警笛,没有喧哗。
几道矫健的黑影,如鬼魅般,从几辆黑色的越野车上悄无声息地滑下,迅速在楼下完成了集结。
他们来了。
苏晨转过身,向门口走去。
他的背影挺直,步伐沉稳,像一个即将奔赴刑场的死囚,也像一个即将登基的君王。
当他的手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他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里的秦正阳。
“秘书长。”
“嗯?”
“谢谢。”
苏晨说完,拉开门,没有再回头,一步踏入了门外的黑暗之中。
门,被轻轻地带上。
客厅里,又恢复了寂静。
秦正阳独自站在原地,许久未动。他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还能看到那个年轻人离去的背影。
他知道,从苏晨踏出这扇门开始,江州市的天,就要变了。
而他,这个市委的“秩序”守护者,亲手将那把搅动风云的钥匙,递了出去。
墙上的挂钟,时针,缓缓指向了十二点。
午夜,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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