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知到秘境深处那几个如同风中残烛般、却顽强尝试移动的信标,徐易辰几乎要枯竭的精神猛地一振,仿佛在无边荒漠中骤然发现了绿洲的踪迹。
一股混杂着希望与巨大压力的力量,从他意志的最深处压榨出来。他深深明白,此刻的每一息犹豫,都可能让那微弱的生机彻底湮灭在混乱之中。
他强行压下因精神力过度消耗而产生的阵阵眩晕与识海刺痛,将全部心神如同拧紧的发条,毫无保留地投入到这场前所未有的、依托于混乱“系统潜网”的跨空间远程救援行动中。
他首先稳固住自己的意念核心,持续不断地向那片狂暴的局域网中,注入一股稳定、平和、带着抚慰力量的意念基调。
这基调并非强行压制混乱,而是试图在狂躁的海洋中,建立一小片相对平静的“安全区”,如同在惊涛骇浪中,为迷失的船只铺设一条若隐若现、却指向明确的精神航道。
紧接着,他开始了最艰难的部分路径规划。
他脑海中飞速调取着之前对葬星谷外围区域极其有限的认知,结合此刻通过那几个响应信标断断续续反馈回来的、模糊不堪且时常被扭曲的环境感知碎片,可能是脚下岩石的触感、空气中异常的能量流动、或是远处扭曲的光影,在脑海中艰难地拼凑、推演着一条相对安全的撤离路线。
他的意念,被高度压缩和精炼,化作一道道简洁、清晰、不容置疑的指令,竭力穿透网络中无处不在的干扰与噪音,尝试送达那几个移动的信标:
“注意!向左移动,约三百步距离!集中灵觉,感知右侧空间,存在不稳定裂缝,能量波动剧烈,务必远离!”
“停下!前方区域能量场极度紊乱,疑似古禁制残留。立刻原地休整,优先服用回气丹,稳住心神,恢复真元!”
“探查右前方!注意捕捉那股相对稳定、微弱的灵气流,它可能指向出口裂隙方向!保持警惕,缓慢靠近,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这种感觉极其奇特,也无比耗费心神。
他仿佛在进行一场以生命为赌注的、极度硬核的远程实时指挥。
他所指挥的“单位”深陷未知险境,状态不明;他所依赖的“通讯网络”极不稳定,充满了延迟、丢包和信号扭曲。
而他所能参考的“战场地图”更是支离破碎,且被无形的力量不断篡改着信息。
整个指挥过程断断续续,如同隔着厚重的毛玻璃和嘈杂的电流声与人对话,指令的接收度与执行效果大打折扣,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巨大不确定性。
险情接踵而至。
有一次,他根据一个被严重扭曲的环境反馈碎片,误判了安全路径,下达的指令险些引导一名弟子直接撞向一处隐形的能量漩涡。
另一次,他发出的“集结”指令在传输过程中,被网络中残留的恶意波动污染,变成了含义相反的“分散逃离”,引得几名刚刚恢复些许联系的弟子差点再次失散,陷入更大的恐慌。
最危险的时刻,网络中一股尤其强烈的、充满毁灭与狂躁意味的混乱波动突然爆发,如同海啸般试图再次淹没那几个刚刚稳定下来的意识,徐易辰不得不调动大量心神,以自身主控意念构筑防线,才勉强将其抵御在外。
徐易辰的精神已然紧绷到了极限。
他必须像一个最顶尖的战术大师,根据信标反馈回的、哪怕最细微的移动轨迹偏差、能量波动模式的异常变化、甚至是意识碎片中流露出的情绪转折,来实时判断弟子们面临的真实处境,并在电光石火间做出调整,发出新的指令。
他的大脑如同超负荷运转的算盘,疯狂推演着无数种可能性,与网络中那股混沌、恶意的自发力量,进行着无声却凶险万分的博弈与对抗。
在这场意志与混乱的拉锯战中,胸口的舍利子再次彰显了其无可替代的核心作用。
它不仅是放大器,极大地增强和纯化了徐易辰的感知灵敏度与意念传输的强度与精度,使其核心指令能在滔天噪音中保持较高的“信噪比”,准确送达目标。
它更是一个强大的“净化器”与“稳定锚”,持续散发着一种醇和、深邃、坚定的力量,牢牢守护着徐易辰的心神核心,构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将网络中那些海量的负面情绪、绝望嘶嚎、疯狂意念绝大部分隔绝在外,避免了其对自己意识的侵蚀与同化。
若非舍利子这双重护持,恐怕不等成功引导出弟子,徐易辰自己的识海早已被那信息的狂潮与负面情绪的淤泥彻底冲垮、污染,沦为疯狂的傀儡。
时间,在这种极高强度的精神对抗中,仿佛被黏稠的液体拖慢了脚步,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徐易辰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因精神力的巨大消耗而微微颤抖,但他那双透过舍利子感知“战场”的眼睛,却始终燃烧着不肯熄灭的火焰。
不知经历了多少次指令的修正,多少次与混乱波动的正面交锋,多少次在希望与绝望的边缘徘徊……
终于,在秘境入口处焦急等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凝固的众人,看到那道灰蒙蒙、不断扭曲的空间裂隙,猛地一阵剧烈波动!
一个身影,如同破布口袋般,带着满身的血污、破碎的衣衫和一双充满了极致恐惧与茫然空洞的眼睛,踉踉跄跄、几乎是用爬的姿势,从裂隙中挣扎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入口外的地面上!
“出来了!有人出来了!”一位一直紧盯着入口的九国盟执事率先发出带着哭腔的惊呼,打破了死寂。
仿佛是连锁反应,紧接着,第二个身影也跟随着冲了出来,他状态稍好,但也是脚步虚浮,靠着一柄断剑支撑才没有倒下,脸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恍惚与深入骨髓的疲惫。
片刻后,第三道身影出现,他几乎是滚出来的,落地后便瘫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只有微微颤抖的手指证明他还活着。
最终,五名被困弟子中,成功救出了三人!
另外两人的信标,早在徐易辰介入之前,就已经在极度的混乱、相互误伤或是秘境本身的凶险中,彻底地、无声无息地熄灭了,意味着他们已然不幸陨落,永远留在了那片诡异之地。
劫后余生的三名弟子,一脱离秘境那令人窒息的范围,确认自己真的回到了安全地带,一直紧绷的神经瞬间断裂,彻底瘫软在地。
他们大口大口地贪婪呼吸着外界的空气,脸上交织着无法褪去的后怕、对之前经历的无法理解、对同伴陨落的悲痛,以及一丝仿佛置身梦境的、重见天日的恍惚。
他们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向围上来的长老们描述着:
记忆中最后的清晰画面,是系统突然彻底失控,发布各种自相矛盾、诱导他们相互攻击的指令,让他们从并肩作战的同伴变成了生死相搏的敌人,陷入了疯狂的内斗与绝境。
就在意识即将被恐惧、混乱和绝望彻底吞噬,沉入永恒黑暗的前一刻,仿佛有一个来自遥远天外、却又清晰印在脑海中的、冷静而坚定的声音,穿透了所有的噪音与疯狂,如同灯塔般指引着方向,他们几乎是凭着最后的本能,跟随着那声音的指引,才奇迹般地找到了生路。
九国盟的长老和执事们连忙上前,喂服灵丹,输入真元稳定伤势,同时不住地安抚,并转向徐易辰,投去了无比感激、甚至带着几分敬畏的目光,言辞恳切,千恩万谢。
然而,徐易辰缓缓收回心神,强忍着几乎要让他晕厥过去的剧烈头痛和灵魂层面的虚弱感,他的心情却如同被铅块填满,异常沉重,没有丝毫成功救援后应有的喜悦。
这次行动,虽然险之又险地证明了,他凭借舍利子和“造物主”的身份,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对“系统潜网”及其引发的现实灾难进行有限的干预和引导。
但这整个过程何其艰难!何其凶险!成功率完全建立在刀尖之上,充满了不可控的变数,而且代价是如此惨重,两名本应前途光明的年轻弟子,因他制造的系统中衍生出的诡异网络紊乱而陨落。
这血淋淋的结果,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无情地剖开了“系统潜网”那看似仅是意识层面异常的表皮,露出了其下隐藏的、足以致现实生命于死地的巨大风险和不可控的狰狞面目。
它是一头被意外释放出的、游荡在虚实之间的凶兽,虽然偶尔能被稍微引导或驱赶,但其混沌、危险的本质并未改变。
他强撑着近乎虚脱的身体,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郑重地对九国盟的负责人表示:
“此次意外,根源已基本查明,在于系统在葬星谷这类特殊能量场环境下,产生了远超预估的深度交互紊乱,形成了局部恶性网络。
为彻底杜绝后患,避免类似悲剧重演,我需要将贵盟所有同批次生产、可能存在相似隐患的‘领袖培养系统’全部回收,进行彻底的检查和安全结构‘升级’。”
九国盟方面亲眼见证了徐易辰那近乎神迹的远程引导能力,又听闻了系统存在如此致命隐患,自然是满口答应,并表示会全力配合。
踏上返回百炼宗的飞舟,徐易辰靠在舷窗边,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看似平静祥和的云海山河,脸色却凝重得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
一个前所未有的、无比清晰且迫切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疯狂滋长、呐喊,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焰,再也无法忽视:
必须尽快!必须不惜一切代价!
研发出能够有效稳定、疏导、乃至在一定程度上引导或控制“系统潜网”的技术或法门!
否则,不仅仅是他个人的生死存亡,所有使用他系统的修士、宗门、势力,乃至整个玄天界因此而被这张无形巨网连接起来的无数生灵,都可能在未来,面临一场由他亲手播下的种子所引发的、席卷一切的、无法预料、无法控制的灾难!
这责任,太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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