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得没力气了……”
林风那嘶哑微弱、却又清晰得诡异的请求，如同投入滚油的一瓢冷水，让本就寂静的论剑台上下，瞬间“炸”开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荒诞的凝滞。
饿？在最终对决的擂台上，在万众瞩目之下，在身受重伤、刚刚从昏迷中苏醒的此刻，他向裁判提出的第一个要求，竟然是……要吃的？
台下弟子们的表情精彩纷呈，从极度的震惊、无语，到逐渐浮现的啼笑皆非，再到某种“果然如此”的麻木。是了，这很林风。无论场面多么严肃，多么紧张，多么关乎荣誉与未来，他总能以最出人意料、最接地气（或者说最丢人）的方式，打破所有的预期。
张莽在淘汰者区域，气得脸色发青，拳头捏得咯咯响，低声咒骂：“无耻！卑鄙！又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台去，替战玲珑解决掉这个碍眼的家伙。
李寒锋、周通等人也是神色复杂。他们亲身经历过林风那些“不按常理出牌”的手段，此刻看到他竟在最终对决来这么一出，除了荒谬，竟还有一丝隐隐的“不愧是他”的诡异认同感。
裁判席上，冷长老的嘴角已经抽搐到近乎痉挛，他感觉自己过去几十年修炼出的养气功夫，在这短短数日，尤其是面对林风时，已经彻底崩坏殆尽。他看向玄镜长老，眼神中充满了求助和“您看着办吧”的无奈。
玄镜长老须发微动，古井无波的面容上也罕见地出现了一丝裂纹。他主持过无数届外门大比，见证过各种天才争锋、龙争虎斗，但像今天这样的局面，确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一个重伤濒死、刚苏醒的选手，在决定最终排名的对决前，申请中场休息的原因是……饿？
这严重吗？从规则上讲，选手确实有权在特殊情况下申请暂停或调整。林风的状态肉眼可见的糟糕，提出需求似乎也情有可原。但这理由……实在让人难以严肃对待。
玄镜长老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电，扫过林风。他能看出，林风并非作伪，其体内生机微弱，灵力枯竭，经脉受损严重，外伤更是触目惊心，完全是强弩之末。所谓的“饿”，恐怕不仅仅是腹中空虚，更是身体极度亏空、急需补充能量的本能呼喊。
他又看向战玲珑。这位外门第一天骄，同样消耗巨大，身上带伤，气息不复巅峰时的圆融无暇，但眼神依旧清亮坚定，持剑而立的身姿，透着武者独有的骄傲与坚持。她在等待，等待一个公平的、值得全力一战的对手。
若此刻强行要求开战，林风必败无疑，且可能有性命之危。这绝非大比初衷。但若同意这近乎儿戏的“中场休息喂饭”，大比的严肃性、决赛的神圣性，又将置于何地？
就在玄镜长老权衡利弊，台下喧嚣渐起，所有人都以为林风又要以这种离谱方式“逃过一劫”或是“拖延时间”时——
一个清冷平静，却蕴含着奇异力量的声音，响了起来。
“可以。”
声音不高，却如同冰泉击石，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众人愕然望去，只见战玲珑缓缓将手中那柄寒意内敛的“冰魄剑”，收入了腰间的剑鞘之中。剑身与剑鞘摩擦，发出“锃”的一声轻响，清脆悦耳，仿佛为这场荒诞的决赛按下了暂停键。
她做完这个动作，抬起冰蓝色的眸子，看向对面被执事搀扶着、依旧举着手、一脸茫然（加饥饿）的林风，又转向裁判席，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同意。”
“我等他。”
简单的五个字，却如同惊雷，在每个人心头炸响！
战玲珑同意了？不仅同意了林风这离谱的要求，还明确表示……她愿意等？
等什么？等他吃饱喝足？等他恢复力气？等一个公平对决的机会？
可那是战玲珑啊！外门公认的冰山天才，追求极致武道，心高气傲，平日里连张莽那种家世天赋都不错的追求者都懒得多看一眼，此刻，竟然愿意为了林风这样一个……嗯，浑身上下写满“不靠谱”的家伙，放下身段，耐心等待？
这比林风要吃的更让人震惊！
张莽如遭雷击，呆呆地看着台上那抹清冷的白色身影，只觉得胸口一阵绞痛，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他追求多年而不得的女神，竟然对林风这个废物……如此宽容？甚至……尊重？
李寒锋眼中精光一闪，抱着剑的手臂微微收紧。他仿佛从战玲珑那平静的话语和收剑的动作中，看到了某种更深层次的东西。那不仅仅是同意一个请求，更像是一种……认可？对对手的认可？
台下观众也渐渐回过味来，喧哗声变成了低低的、充满不可思议的议论。
“战师姐竟然……同意了？”
“还收剑了！这是表示暂停战斗？”
“她居然愿意等林风？！”
“这……这林风何德何能？”
“难道战师姐真的把他当成……值得一战的对手了？”
玄镜长老也微微动容，看向战玲珑的眼神中多了一丝赞许。他自然能看出，战玲珑此举，绝非软弱或迁就，而是一种真正武者对“对决”二字的尊重。她追求的，并非轻易击败一个虚弱不堪的对手，而是一场真正酣畅淋漓、势均力敌的较量。哪怕这个对手此刻看起来如此不堪，但她看到了对方身上某种值得等待的特质。
“既如此，”玄镜长老终于开口，声音恢弘，“准许林风中场休息，补充体力。时限……一炷香。”
一炷香！这时间对于重伤状态的恢复而言，杯水车薪，但对于吃口东西、缓口气来说，足够了。这更像是一种姿态，认可了战玲珑的“等待”，也给了林风一个机会。
立刻有执事弟子捧上清水、温热的灵米粥，以及几颗品阶不高但温和滋补的丹药。林风在另一名执事的搀扶下，也顾不上什么形象，狼吞虎咽地喝起粥来，那模样，确实像是饿死鬼投胎。
而战玲珑，就静静地站在擂台另一端，闭目养神。她没有去看林风狼狈的吃相，也没有在意台下各异的目光。清冷的身影在阳光下仿佛笼罩着一层澹澹的冰雾，遗世独立。但她收剑入鞘的动作，和她刚才那句“我等你”，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所有人的脑海里。
这一刻，所有人忽然清晰地意识到：
在战玲珑心中，林风，这个靠着烟花、嘴炮、怪味、故障法器、磁石、发光蘑菇、强力胶水、破烂防御、诡异合击……一路“混”上来的家伙，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忽视、嘲笑或鄙夷的“逗逼”、“搅屎棍”、“运气王”。
她将他，视为了一个真正的、值得她战玲珑全力一战的对手。
这份认可，这份等待，比武台上的任何胜利，都更加沉重，也更加珍贵。
林风呼噜噜地喝着粥，温暖的粥水下肚，似乎驱散了一丝寒意和虚弱。他抽空抬眼，偷偷瞄了一眼对面闭目养神的战玲珑，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有点懵，有点暖，还有点……压力山大？
他挠了挠头（这个动作牵动后背伤口，让他龇牙咧嘴），小声滴咕：“好像……玩得有点大？这回要是输得太难看，是不是对不起战师姐这碗‘等’我的粥啊？”
一炷香的时间，在万众瞩目下，缓缓流逝。
香尽。
林风放下粥碗，抹了抹嘴，虽然脸色依旧苍白，身上依旧疼得厉害，但眼中总算恢复了一点神采。他深吸一口气，在执事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重新站直了身体，面向战玲珑。
战玲珑也缓缓睁开了眼睛。冰蓝色的眸子清澈依旧，映照着林风的身影，再无之前的恼怒、惊愕或复杂，只剩下纯粹的战意，以及一丝……隐隐的期待？
“可以了？”她澹声问道。
林风咧了咧嘴，露出一个依旧有些虚弱、却带着几分光棍气的笑容：“饱了。力气……回来了一点点。”
战玲珑微微颔首。
“锃——！”
冰魄剑，再次出鞘！寒光映日！
她剑尖斜指地面，目光锁定林风，清冷的声音响彻全场：
“那么……”
“战吧。”
真正的最终对决，在这一刻，才仿佛刚刚开始。
台下，再无喧哗，只有屏息凝神的寂静，和无数道紧张期待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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