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天台边缘吹过，撩起她耳边一缕碎发。她靠在他肩上，安静得像睡着了。
他也不说话，只是站着，目光望向远处。城市的灯火连成一片，宛如落在地上的星河。刚才的警笛声早已消散，风里只剩下寂静。
她忽然轻咳了一声。
一滴血落了下来，砸在地面。那血没有立刻散开，而是缓缓晕成一个极小的圆圈，仿佛被人用笔细细勾出。几秒后，颜色渐暗，痕迹也悄然隐去。
她低头看了看，嘴角轻轻扬起：“又来了。”
他蹲下身，指尖抚过那个地方。指腹沾上一点湿意，是血。他没擦，只默默收回手。
“我以为结束了。”她说，声音很轻，“原来还没。”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弯腰将她稳稳抱起，动作沉静，未让她有丝毫晃动。
“你干嘛？”她的嗓音有些沙哑。
“你说过要陪我看春天。”他说，“现在还没看完。”
“可我已经……”
“不是你要走。”他打断她，“是我带你走。”
她不再言语。风吹过来，裙角微微飘起。她仰头看他，看见他掌心里浮现出一根簪子。簪子泛着金光，不刺眼，却明亮得仿佛能照彻脚底。
天空尽头突然亮起一道光柱，源自城中心的博物馆。第十世博物馆的屋顶缓缓开启，空中浮现一幅图卷——正是《璇玑图》的真迹。
图卷展开，映出他们二人的身影。他们在高处，在光中，影子被拉得很长，如同刻进夜色深处。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那时她在掖庭，夜里发烧，总做同一个梦。梦里有个荒废的花园，一张石桌，桌上刻着半幅图案。她不知那是什么，只记得每次醒来，袖中的帕子都是湿的。
后来她学会用血去拼那幅图。每一次都受伤，每一次都知道活不久。但她仍坚持。因为她不想稀里糊涂地死去。
她曾以为，自己是一个人撑过来的。
直到今夜才明白，有人比她早十年就在等她。
她把脸贴在他胸口，听见心跳。一下，又一下，和从前一样。
“你还记得吗？”她低声问。
“记得什么？”
“五年前灯会，我丢了一半玉簪。”
“我记得。”
“那时我以为，你再也不会见我了。”
“我没走远。”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
“我在等机会。”他说，“等你能站稳的时候。”
她闭上眼，睫毛微微颤了一下，再未开口。
他抱着她，抬头望向空中的图影。金光越来越盛，绕着他们流转一圈，顺着簪子重新汇入他掌心。他握紧簪子，双脚未动，空气却开始震颤。
地面轻轻一抖。
天台角落的铁门响了，像是被风吹动。可风已经停了。唯有那扇门来回晃荡，一下，又一下。
他低头看她。她脸色更白，唇几乎没了颜色。但呼吸平稳，双眼闭着，像真的睡着了。
他没有叫醒她。
他知道她累了。这一路太长，她一直在逃。躲过毒药，避开陷阱，一次次咳出血来换命。她从不曾喊累，也从未求饶。
现在，她不必再一个人扛了。
他收紧手臂，将她往上托了托。她往他怀里缩了缩，像小时候躲雨那样。
远处博物馆的光闪了一下，接着整幅图开始旋转。原本平铺的《璇玑图》扭曲起来，中央裂开一道缝隙。不是破损，而是开启——像一扇门，一条路，通向另一个世界。
金光从裂缝倾泻而下，在空中凝成阶梯般的光影。第一阶离地三尺，最后一阶伸向夜空深处。
他迈步踏上台阶。
脚踩上第一阶时，脚下微微震动。整座城市仿佛都在回应。他不停步，继续前行。第二阶，第三阶……每一步都沉稳如初。
她始终未醒。
走到第七阶，他停下。低头看她一眼，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她眉头轻蹙，似在梦中。
他低声道：“别怕。”
然后继续向上。
第八阶，第九阶，最后一阶。
当他踏上终点的瞬间，所有光芒骤然静止。不再流动，尽数聚焦于他们身上。他立于最高处，抱着她，背对整座城市的灯火。
空中的图影缓缓合拢，最终化作一点金光，落入簪子顶端。
他握住簪子，转身向前。
前方空无一物，唯有一片虚无。
但他知道，路在那里。
他迈出一步。
脚落下的刹那，空气裂开一道缝。不是黑，也不是深，只是多了一道口子，像布被轻轻撕开。
他走了进去。
身影一点点消失。先是脚，然后是腿，身体，最后是那只抱着她的手。
只剩一缕风掠过天台。
铁门仍在晃动。地上那滴血已干，留下一个小红点。
金光彻底熄灭前，最后一点余晖映在墙上。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两个字，刻痕极浅，像是用指甲划出来的——
十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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