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宣十年八月初六,御京城的朱雀大街上。两侧已挤满了百姓,踮脚望向城南的方向,那里,甲胄的寒芒正刺破薄雾
白洛恒站在高台上,玄色龙袍在风中舒展,太子白乾侍立一旁,手百官按品级分列两侧,当“周”字大旗出现在街角时,百姓忽然爆发出山呼,声浪掀得高台的帷幔都在震颤。
“陛下!镇国公回来了!”内侍的声音带着雀跃。
白洛恒的目光落在队伍最前方,周云庆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沟壑间却淌着笑意。
他身边的裴言,银色盔甲已添了数道划痕,左臂缠着渗血的绷带,却依旧挺直如松,看见高台上的身影时,眼中猛地亮起光,勒马的手紧了紧。
“臣周云庆,幸不辱命,携南康降俘,参见陛下!”
周云庆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甲胄碰撞的脆响里……
裴言紧随其后,动作因左臂的伤有些滞涩,却依旧恭谨:“臣裴言,参见陛下!”
白洛恒走下高台,亲手扶起两人。
“镇国公辛苦,裴参军辛苦。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目光扫过两人身后的囚车,南康国主乞烈穿着素色囚服,发髻散乱,昔日的倨傲已化作满脸颓败,正瑟缩着躲避百姓的目光。
献俘仪式在太庙举行时,乞烈及宗室三百余人跪在丹墀下,头颅抵着冰凉的青石板,听着礼官宣读他们的罪状。
白洛恒望着供桌上的先祖牌位,忽然觉得,那些曾为西南疆土蹙眉的历代先帝及自己的父亲,此刻定在云端含笑。
入夜,大明殿的灯火通彻如昼。
百官按序入席,酒过三巡,白洛恒放下酒杯,目光扫过殿内:“南康已灭,然其故地如何处置,白日虽有议论,终未定论。今夜庆功,不妨再细论一番。”
话音刚落,周云庆便放下酒杯,此时的他已经换上了朝服:“陛下,臣征战西南三月,深知其地复杂。苍梧谷以西多瘴林,泸水沿岸虽有沃土,却被羌人各部割据。论战略,确非必争之地;论隐患,羌人宗族盘根错节,若放任自流,恐再生祸乱。”
他顿了顿,左臂的绷带在灯火下泛着白:“臣以为,羁縻之策虽好,却需留一铁腕者镇之,方能保长久安稳。”
百官纷纷颔首,户部侍郎却皱眉道:“镇国公所言极是,可派驻官员、驻军戍守,耗费实在太大。国库虽丰,也经不起常年贴补啊。”
“哼,目光短浅!”兵部尚书拍案,酒液溅在朝服上。
“若今日弃之,他日羌人卷土重来,再动刀兵,耗费何止十倍?”
殿内又起争执,白洛恒静静看着,忽然瞥见角落里的萧澈,这位宰相自入席便少言寡语……
“萧爱卿!”
白洛恒扬声道:“你可有高见?”
萧澈起身时,青衫下摆扫过案角的玉琮,他拱手道:“陛下,臣以为,可仿汉初‘推恩’之意,既不全弃,也不强吞。”
“哦?”
白洛恒来了兴致:“细说。”
“南康国主乞烈虽降,但其在羌人中仍有威望。不如赦其死罪,遣放回乡,许其保留‘康侯’之爵,却只辖康城周边百里之地。”
萧澈的声音清润:“再将其余疆土分予其子弟及各部土司,设西南黔中道,派汉官任经略使,统管赋税、刑狱。如此,既以乞烈安抚旧部,又以分地弱其势,更以黔中道制衡各方,岂不两全?”
殿内忽然静了,连烛火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周云庆抚着胡须,眼中闪过赞许;裴然太傅点头道:“以夷制夷,辅以汉法,确是良策。既免驻军之耗,又防叛乱之虞。”
白洛恒指尖轻叩案面,思索一番之后,点了点头
“准了。”他举杯。
“就依萧爱卿之策,设西南黔中道,以乞烈为康侯,分地予其子弟。经略使一职,便由刘积兼任,既掌都护府,又辖黔中道,双管齐下。”
“臣等遵旨!”
庆功宴的欢笑声再次响起,觥筹交错间,白洛恒看向裴言,他正被几位老将围着敬酒,左臂的绷带虽显眼,脸上却泛着兴奋的红。
他忽然想起裴嫣今早塞给他的锦囊,说是杨秀绣的平安符,要他转交给裴言。
“裴参军,”
白洛恒扬声道:“过来。”
裴言应声上前,刚要屈膝,便被白洛恒扶住。“伤怎么样了?”
他掂了掂手里的锦囊,塞到裴言掌心“你姐姐让我交给你的,说……让你活着回来,她还等着抱外甥。”
裴言的脸瞬间红了,掌心的锦囊温温的,他低头道:“谢陛下,谢姐姐……臣定不负所托。”
白洛恒看着他转身时略显踉跄的背影,浅笑一声,最后便回到席位之上……
隆宣十年九月初七,御书房,白洛恒正对着西南舆图凝神,指尖在“康城”二字上反复摩挲。
案头堆着刘积送来的详报,乞烈已率家眷抵达康城,各部土司按约定前来朝贺,西南暂安。
“陛下,萧宰相求见。”内侍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白洛恒抬头时,萧澈已经走了进来,脸色却异常凝重:“陛下,西南急报,乞烈在康城遇刺,南康旧部哗变,羌人各部已乱作一团。”
“哐当”一声,白洛恒手中的玉圭落在案上,磕出一道细纹。
他猛地起身,舆图被带得掀起一角:“怎么回事?”
“据康城密探回报,乞烈入城第三日,夜宴时被旧部刺杀于府邸,头颅悬于城门之上。”
萧澈展开密报,字迹潦草:“其长子欲继位,却被其他土司攻杀,泸水沿岸已燃起战火,各部皆称要为‘国主复仇’,实则互相吞并,乱得不成章法。”
白洛恒沉默地站在舆图前,指尖攥得发白。乞烈死了,死在自己的都城,死在那些曾向他跪拜的旧部手中—了,这结局,竟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惊的是西南局势陡变,羌人乱战恐波及边境;喜的是乞烈之死与大周无关,省去了无数口舌纷争,更让羁縻之策有了彻底推行的契机。
“这盘棋,倒是省了我们落子。”白洛恒忽然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传旨刘积,收编驻康城的五千禁军,退守黎州,只守不攻。”
萧澈一愣:“陛下,此时不趁机平定叛乱,反而撤军?”
“乱中取势,方为上策。”白洛恒指向舆图上的大理。
“羌人各部厮杀,正好让他们互相削弱。我们只需在大理设黔中道,派干练官员掌赋税、理刑狱,像楔子一样钉在西南,待他们杀得精疲力竭,自会来求大周主持公道。”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案上的密报:“至于乞烈的死,对外只说‘旧部私斗,国主罹难’,大周概不干涉。”
萧澈躬身领旨时,见白洛恒已重新俯身舆图,指尖在大理与康城之间划了道弧线,那道线穿过泸水、越过苍梧谷,像一把无形的刀,将西南的乱局剖解得清清楚楚。
十月,西南捷报传来,刘积已在大理设黔中道,筑城三座,驻军两千,羌人各部忙于内斗,竟无一人敢越界挑衅。
白洛恒看着奏报上“税银初入府库”几字,忽然想起萧澈那句“以静制动”,嘴角终于浮起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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