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出包围圈的兴奋劲还没过去，肚子里空落落的滋味就先找上门了，连日的奔袭、激战，缴获的那点粮食早就见了底，新补充的战士更是面黄肌瘦，队伍扎在山坳里，炊事班支起大锅，煮出来的粥能照见人影。
何万山端着个破碗，稀里呼噜喝了两口说道：“咱们得想想办法，这肚皮都快贴后脊梁了，战士们饿肚子打仗都没力气。”
老徐叹口气：“没办法，上次奔袭缴获的弹药不少，可粮食，唉，这穷山恶水，老百姓自己也艰难。”
新来的政委陈云峰没说话，把自己碗里那点稀的倒进旁边一个伤号碗里，站起身走到一边，看着蔫头耷脑的战士们，眉头拧得死紧。
参谋长李铮拿着刚统计完的物资清单走过来，脸色沉重：“司令员，粮食最多还能撑两天。必须立刻想办法，不然部队要垮。”
张百川蹲在地上，拿根树枝胡乱划着，饿肚子的滋味他比谁都清楚，湘江边上都熬过来了，不能现在散了架。他脑子里飞快地过着附近的地图，一个个地名闪过。
桃源……桃源。
他扔掉树枝站起来：“老徐，上次打桃源，除了搅乱敌人部署，那边粮仓具体什么情况？摸清没有？”
老徐愣了一下：“军团长，当时只顾着炸和烧，制造混乱……好像……好像听俘虏嘀咕过一句，说那边有个大库，是敌人围剿咱们的前沿粮秣集中地之一，屯了不少东西……但防守也严，有一个加强营看着……”
“防守严？”何万山眼睛一瞪，“再严能有薛岳的铁桶阵严？咱们还不是钻出来了。军团长，打吧。有粮食就行。”
李铮立刻反对：“风险太大，敌人刚被我们调动，桃源方向肯定有了防备。再去，很可能是陷阱。”
“陷阱也得踩。”张百川眼神发狠：“没粮食，不用敌人打，咱们自己就饿死了。与其等死，不如搏一把。就打桃源。但不是蛮干。”
他看向几人：“老徐，你带二师，还像上次一样，轻装急行军，做出再次奔袭余家坪的架势，把敌人注意力吸引过去。”
“李参谋长，你带三师和直属队，在通往桃源的半道上，选几个险要地方，给我层层设防。万一桃源敌人援兵出来，死死挡住。”
“何万山。”
“到。”何万山啪一个立正，眼冒精光。
“带你的一师，跟我走。直扑桃源，记住，这次不打烂仗，目标是粮食，能搬走的全搬走，搬不走的到时候再说，动作要快，像阵风刮完就走。”
“是，保证把粮仓给他搬空喽。”何万山兴奋得直搓手。
陈云峰沉吟一下，开口道：“军事行动我同意，政治工作要跟上，动员群众帮忙运输很重要，打下桃源，开仓放粮，既能解决部队困难，也能扩大我军影响，发动群众。”
“就这么办。”张百川一拳定音，“立刻行动。”
部队再次高效运转起来，老徐带着二师率先出发，大张旗鼓地朝着余家坪方向运动，李铮带着三师紧急前往预设阻击阵地。
张百川和何万山则率领最为精锐的一师，像一把淬火的尖刀，悄无声息地直插桃源。
两天后的深夜，桃源镇外。黑暗浓重，只有敌粮仓据点透出几点昏黄的灯火和游动哨兵手电筒的光柱。
“摸掉哨兵。动作轻点。”张百川压低声音下令。
几个黑影蹿出，很快几声轻微的闷响和倒地声后，据点外围陷入了死寂。
“爆破组。上。给我把围墙炸开。”
“轰隆——。”
一声巨响撕裂了夜的宁静，砖石飞溅，粮仓外围墙被炸开一个大豁口。
“冲进去。控制要点。遇抵抗坚决消灭。”何万山端着冲锋枪，第一个跳起来吼道。
战士们从炸开的缺口涌了进去，据点里的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懵了，仓促组织起的抵抗在如狼似虎的一师面前迅速被粉碎。
战斗几乎没有悬念，不到一个小时，整个桃源粮仓据点就被彻底控制。
打开仓库大门的那一刻，所有战士都惊呆了，一个个巨大的仓库里，麻袋堆成了山，一直垒到屋顶，空气中弥漫着稻谷和小麦特有的香味。
“娘的……这么多粮食。”何万山拿起刺刀捅开一个麻袋，白花花的大米流了出来，他声音都变了调，“发财了，司令员。咱们发大财了。”
张百川也长长舒了口气，心头一块大石落地。他立刻下令：“快。组织搬运。动员镇上老乡，告诉乡亲们，红军开仓放粮了。能拿多少拿多少，剩下的，全部运走。”
消息桃源镇及周边村落，饥肠辘辘的百姓起初不敢相信，直到看到红军战士真的把一袋袋粮食扛出来分发，瞬间沸腾了。人们拿着口袋、箩筐、甚至裤子扎成的布袋，蜂拥而来。
“红军万岁。”
“感谢红军。”
场面热烈非凡。在群众的帮助下，粮食以惊人的速度被搬运出来。
老徐和李铮那边也传来消息，他们成功吸引了敌军注意并阻击了少量试图增援桃源的敌人，为这边赢得了宝贵时间。
天快亮时，能带走的粮食已经全部装车（缴获的马车和牛车）或由战士和群众肩挑背扛。实在带不走的，分发给了当地穷苦百姓。
初步清点，缴获粮食超过五十万斤，这是一个足以让整个军团渡过难关的天文数字。
队伍浩浩荡荡撤离桃源，满载而归，每个战士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和满足，身上背着、肩上扛着沉甸甸的粮食，脚步却格外轻快。
回到临时驻地，看着堆积如山的粮食，整个军团都沸腾了。饥饿的阴影被一扫而空。
“立刻给中央军委和贺老总发电。”张百川难掩激动，对林风下令，“电文就这样写：我黔东独立军团于桃源一举破敌，歼敌一个加强营，缴获大批军械物资，并成功夺取敌军粮秣仓库，获粮逾五十万斤，暂解我军粮荒，士气大振。现正伺机继续歼敌，扩大战果。司令员，张百川。”
几天后，通讯班收到了回电，林风拿着电文纸，脸上带着兴奋和一丝古怪，快步找到正在和陈云峰、李铮商议下一步行动的张百川。
“司令员。政委。参谋长，中央军委和贺老总回电了。”
张百川接过电文，迅速浏览，电文前半部分是对他们取得重大胜利和缴获的祝贺与嘉奖，肯定了他们打破围剿、解决粮食危机的功绩。
但看到最后几句，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陈云峰察觉到他神色变化，问道：“怎么了？中央有新的指示？”
张百川把电文递给他们：“你们看最后……‘你部连续作战，缴获巨大，声威远播，甚好，然敌重兵云集，围剿之势未根本缓解……望你部再接再厉，抓住战机，进一步扩大机动范围，积极向湘鄂川黔边敌人力量薄弱处发展，更大程度牵制和调动敌军，配合主力方面之战略行动……’”
李铮看着电文，语气冷静地分析：“嘉奖是肯定的。但这‘扩大机动范围’，‘向敌人力量薄弱处发展’，‘更大程度牵制调动敌军’……这意思是……”
陈云峰扶了扶眼镜，缓缓接口：“意思是，中央和总部认为我们这里势头很好，希望我们不要满足于暂时解围，要继续充当战略奇兵，甚至在一定程度上独立作战，把敌人的注意力牢牢吸引在我们这边，为主力争取更广阔的空间和时间。”
指挥部里一时安静下来，刚刚缓解了粮食危机，巨大的嘉奖和肯定还在耳边，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重的担子和更孤军奋战的未来。
张百川看着地图上广袤的湘鄂川黔边区，又看了看外面正因为吃饱饭而士气高昂的部队，缓缓吐出一口气。
“看来，”他笑了笑，眼神却锐利起来，“咱们这‘尖刀’，还得继续往敌人最难受的地方捅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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