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裹着草海的潮气，顺着守夜棚的缝隙往里钻，王三秒把棉袄领子又往上提了提，手里的强光手电还带着余温——半小时前刚晃过一次，远处的松林里有响动，却没见野猪的影子。棚外的铜铃铛偶尔被风吹得轻响，“叮铃”一声，在寂静的坡地里显得格外清晰，本是安心的信号，此刻却让他心里发紧。
臭草种下才三天，地里只冒出些细细的绿芽，像刚睡醒的小虫子，趴在土垄上，那点微弱的气味，别说挡野猪，连风都挡不住。三秒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凌晨三点半，正是人最困的时候，也是野猪最容易出没的时辰。他揉了揉熬得发红的眼睛，摸出怀里的烟，刚点着，就听见东边传来一阵急促的“叮铃铃”声——不是风吹的轻响，是铃铛被狠狠撞上的脆响，连带着麻绳断裂的“啪”声，在夜里格外刺耳。
“坏了！”三秒心里一沉，抓起强光手电和“土炮”就往棚外冲。手电的光柱划破夜色，照在东边的玉米地——挂在最外侧的三个铜铃铛已经掉在地上，其中一个被踩得变了形，铃铛口的铜片卷着，像张被揉皱的纸。而更让他心凉的是，玉米地里的秸秆正在剧烈晃动，伴随着“咔嚓”的断裂声，几只黑影在光柱里窜动，正是那四只野猪！
领头的大野猪显然不怕铃铛声了，它低着头，用鼻子拱着玉米杆，嘴里叼着个玉米穗子，嚼得“咯吱”响，身后的三只小野猪跟在后面，把刚灌浆的玉米穗子往地上拱，有的甚至顺着土沟往菜地的方向跑。三秒举起强光手电，对着大野猪的眼睛狠狠晃去，光柱里，野猪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却没像之前那样后退，反而抬起头，朝着三秒的方向龇了龇牙，露出两排尖牙，带着股子凶狠劲儿。
“他娘的！”三秒骂了一声，赶紧点燃“土炮”的引信。“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周围的玉米叶都在颤，可那大野猪只是往后退了两步，很快又低下头，继续拱玉米杆——显然，“土炮”的响声也没能彻底吓退它。三秒心里发慌，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不怕“吓唬”的野猪，之前的铃铛和“土炮”好歹能让它们退走，现在却成了摆设。
他握紧“土炮”，往前冲了两步，想把野猪往松林的方向赶，可刚靠近，大野猪突然转过身，朝着他猛冲过来，蹄子踩在地上“咚咚”响，带着股子蛮力。三秒赶紧往旁边躲，后背撞到了玉米杆，疼得他龇牙咧嘴，手里的手电也掉在了地上，光柱歪歪扭扭地照在地上。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陈老五的声音：“三秒！我来了！”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一道手电光从西边跑过来，陈老五扛着锄头，酒葫芦在腰上晃得叮当响，身后还跟着两个合作社的社员——是三秒刚才打电话叫过来的。
野猪看见来了人，终于有点慌了，大野猪甩了甩头，叼着个玉米穗子，带着小野猪往松林的方向跑，跑过菜地时，还不忘拱了两棵刚补种的青菜苗，菜叶混着泥土飞了起来，落在地上，像块破碎的绿布。
三秒喘着粗气，捡起地上的手电，照了照玉米地——至少有二十棵玉米杆被折断，玉米穗子撒了一地，有的被啃得只剩半截，有的被踩扁在泥里，浆水混着泥土，散发出一股甜腥气。旁边的菜地也遭了殃，刚长出来的青菜苗被拱了一片，土垄被踩得乱七八糟，昨天马春花刚浇的水，现在全变成了泥汤。
“这群畜生！越来越胆肥了！”陈老五蹲在地上，捡起那个被踩变形的铜铃铛，气得手都在抖，“之前还怕铃铛和‘土炮’，现在倒好，直接撞坏铃铛，还敢跟人叫板！”
“是臭草还没长成。”三秒的声音沙哑，他摸了摸地里刚冒芽的臭草，绿芽还没指节长，一点气味都没有，“等臭草长起来，有了味儿，说不定能管用。”可他心里也没底，刚才野猪的凶狠劲儿，就算有了臭草味，说不定也会不管不顾地闯进来。
两个社员也开始清理地里的玉米杆，一边清理一边叹气：“这都第三次了，再这么下去，咱们的收成要全毁了。”“是啊，光靠守夜和吓唬，根本不管用，得想个更厉害的法子。”
三秒没说话，只是蹲在地里，看着被毁坏的玉米和青菜，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这道“防线”是他和合作社的人一起搭的，种臭草、挂铃铛，忙活了好几天，本以为能挡住野猪，没想到还是失效了。他想起昨天马春花还笑着说，等臭草长起来，就能睡个安稳觉了，现在看来，安稳觉还远得很。
天快亮的时候，地里的狼藉才清理得差不多。能吃的玉米穗子捡了满满两筐，被踩坏的玉米杆和青菜苗堆在一边，准备当柴烧。陈老五和社员们都回去休息了，三秒却没走，他坐在田埂上，看着东边的天空慢慢亮起来，晨光洒在地里，把刚冒芽的臭草照得绿油油的，可他却没心思看——单一的方法确实不够，得想个更周全的法子，不然野猪还会再来。
他摸出手机，给马春花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下夜里的情况。电话那头，马春花的声音很着急：“我现在就去镇上，再问问兽医站的人，有没有别的法子！你别太着急，等我回来咱们再商量。”
挂了电话，三秒站起身，往村里走。身上的棉袄沾了不少泥土，后背撞到玉米杆的地方还在疼，可他没在意——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不能让野猪再毁了合作社的庄稼。
刚走到村口，就看见马春花骑着电动车往这边来，车筐里放着个保温桶，还有几袋东西。“三秒！我给你带了早饭，快趁热吃！”马春花停下车，从保温桶里拿出一碗折耳根凉拌黄瓜，还有一杯红豆奶茶，“我早上特意做的，折耳根能败火，你这几天上火太厉害，喝点奶茶润润嗓子。”
三秒接过碗和奶茶，心里暖了暖。折耳根凉拌黄瓜很爽口，黄瓜脆生生的，折耳根带着点辛辣，刚好解腻；红豆奶茶是用合作社种的红豆煮的，甜而不腻，喝下去，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不少疲惫。
“兽医站的人怎么说？”三秒一边吃，一边问。
马春花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叹了口气：“他们说现在没别的好法子，要么用铁丝网围起来，要么请专业的捕兽队，可铁丝网太贵，咱们合作社根本买不起，捕兽队更不用说了，一次就要好几千块，还不一定能抓到。”她从车筐里拿出几张纸，“这是我在网上查的，有人说用煤油泡过的布条挂在地里，气味大，能防野猪，还有人说用鞭炮串起来，放在地边上，野猪碰着就响，比‘土炮’管用。”
三秒接过纸，仔细看了看。煤油泡布条和鞭炮串，都是些土法子，却比单一的铃铛和“土炮”更周全。“煤油和鞭炮咱们都买得起，下午就去镇上买，咱们在地里多挂点煤油布条，再在关键位置放几串鞭炮，跟臭草、铃铛配合着用，形成多重防护。”
“我也是这么想的！”马春花眼睛亮了起来，“我还问了村里的老人们，他们说以前对付凶猛的野猪，都是用好几样法子一起上，单一的法子根本不管用。比如李大爷说，他年轻时用敲盆+艾草+陷阱，才把野猪挡在外面。”
三秒点了点头，心里有了主意：“下午咱们分工，你去镇上买煤油和鞭炮，我跟陈老五去地里挖几个陷阱，再把煤油布条挂起来，争取今天把多重防护搭好，晚上就试试。”
“行！”马春花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我现在就去镇上，早点买回来，早点弄好。”她骑上电动车，又回头叮嘱道，“你吃完早饭赶紧去歇会儿，别熬坏了身体，下午还有得忙呢！”
三秒“嗯”了一声，看着马春花的背影消失在村口，心里踏实了不少。他几口吃完剩下的折耳根凉拌黄瓜，又喝了口红豆奶茶，甜香在嘴里散开，驱散了不少心里的烦躁。他知道，单一的法子虽然失效了，但只要肯想办法，多试几种法子，总能找到对付野猪的办法。
回到家时，爷爷已经醒了，正在院子里劈柴。看见三秒回来，放下斧头，递过来一条热毛巾：“夜里又遭野猪了？我听着‘土炮’响了。”
三秒接过毛巾，擦了擦脸，点了点头：“嗯，铃铛被撞坏了，玉米和青菜也毁了点。我跟春花商量好了，下午再弄点煤油布条和鞭炮，再挖几个陷阱，多重防护一起上。”
爷爷点了点头，又拿起斧头劈柴：“早该这样了，对付野猪就像打仗，得有好几手准备，不能只靠一样武器。我年轻时跟你太爷爷去山里赶野猪，又是敲锣又是放铳，还挖陷阱，才把它们赶跑。”他顿了顿，又说，“挖陷阱的时候要注意，别挖太深，别伤着人，咱们只是想赶跑野猪，不是要伤它们。”
三秒“嗯”了一声，把爷爷的话记在心里。他回屋躺在床上，却没睡着——脑子里一直在想下午的计划，陷阱该挖在什么位置，煤油布条该挂多高，鞭炮该怎么放，每一个细节都要想周全，不能再出岔子。
中午的时候，陈老五来了，手里还拿着个酒葫芦，说是要跟三秒一起去地里挖陷阱。“我早上跟村里的老赵头学了挖陷阱的法子，得挖成月牙形，上面铺点树枝和土，野猪踩上去就会掉进去，又摔不伤，还能把它们困住。”陈老五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咱们在松林边和土沟旁各挖两个，刚好能挡住野猪进来的路。”
三秒点了点头，从床底下拿出两把锄头：“走，咱们现在就去地里，争取下午把陷阱挖好，等春花回来，再挂煤油布条和鞭炮。”
两人扛着锄头往地里走，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路过合作社的荞麦地时，看见荞麦苗已经长到了脚踝高，绿油油的，透着股生气。三秒心里想：一定要把防护搭好，不能让野猪毁了这些庄稼，不能让合作社的努力白费。
到了地里，两人先在松林边选了个位置——这里是野猪常来的地方，土比较松软，容易挖陷阱。陈老五拿起锄头，先在地上画了个月牙形的圈，然后开始往下挖，锄头撞击泥土的“砰砰”声，在坡地里回荡。三秒则在旁边清理挖出来的泥土和石头，把土堆在陷阱旁边，准备等会儿铺树枝用。
“挖多深合适？”三秒问。
“一米五就行，太深了容易伤着野猪，太浅了困不住它们。”陈老五擦了擦额头的汗，“老赵头说，这个深度刚好，野猪掉进去，自己爬不上来，咱们也能把它们放出去。”
两人一边挖，一边聊着天。陈老五说，他年轻时在山里放过牛，见过不少野猪，那时候村里的地边上都挖着陷阱，挂着煤油布条，野猪很少来。“后来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没人管这些了，陷阱被填了，煤油布条也没了，野猪才又多了起来。”
三秒点了点头，心里更坚定了——老辈的法子虽然土，却管用，只要把这些法子捡起来，再配合着新的主意，肯定能挡住野猪。
下午三点多，四个陷阱都挖好了。每个陷阱都是月牙形的，深一米五，宽两米，上面铺着树枝和干草，再盖了层薄土，看起来跟周围的地面没什么两样，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三秒蹲在陷阱旁边，轻轻踩了踩树枝，很结实，野猪踩上去肯定会掉进去。
就在这时，马春花从镇上回来了，骑着电动车，车筐里放着几桶煤油、几串鞭炮，还有几匹布条。“我回来了！煤油买了五桶，鞭炮买了十串，布条买了十匹，应该够了！”马春花停下车，兴奋地说，“我还跟老周要了点旧报纸，用来包鞭炮，这样不容易受潮。”
三人赶紧忙活起来。马春花负责把布条泡在煤油里，煤油的气味很大，呛得她直咳嗽，却没停下手里的活；陈老五负责把泡好的布条挂在地里的玉米杆上，每隔五米挂一条，关键位置多挂几条，煤油的气味顺着风飘出去，老远就能闻见；三秒则负责把鞭炮串固定在陷阱旁边的石头上，用旧报纸包好，再用细铁丝拴紧，确保野猪碰到时能响。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所有的防护都弄好了。地里挂满了煤油布条，刺鼻的煤油味混着淡淡的臭草味，在坡地里弥漫；陷阱旁边的鞭炮串像一个个红色的小灯笼，挂在石头上；之前被撞坏的铃铛也换了新的，挂在玉米杆上，风一吹，“叮铃”声和煤油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多重防护线。
三秒站在田埂上，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踏实了不少。他想起夜里野猪的凶狠劲儿，想起被毁坏的玉米和青菜，想起合作社的人一起努力的样子，心里突然有了底气——这次的多重防护，应该能挡住野猪了。
天黑下来的时候，三秒又钻进了守夜棚。陈老五和马春花也留下来陪他，三人坐在棚里，手里拿着强光手电和“土炮”，眼睛盯着地里的方向。棚外的煤油布条在风里飘着，气味越来越浓；铃铛偶尔响一下，带着点安心的味道；陷阱旁边的鞭炮串，在月光下泛着红色的光。
“今晚应该能睡个安稳觉了。”陈老五喝了口酒，笑着说。
三秒点了点头，喝了口马春花带来的红豆奶茶，甜香在嘴里散开，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夜里的凉意。他知道，虽然之前的防线失效了，但只要不放弃，肯想办法，总能找到对付困难的办法。就像爷爷说的，庄稼人就得跟土地较劲，跟困难较劲，较劲赢了，就有饭吃。现在，他不仅要跟土地较劲，还要跟野猪较劲，而且，他相信，这次一定能较劲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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