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樾葫芦内堪称仙酿的百草酿滋养下,仅仅一个时辰,七人小队的状态便已恢复至前所未有的巅峰。消耗殆尽的灵力充盈澎湃,透支的神魂稳固凝实,连连日潜行战斗积累的细微暗伤与精神疲惫都被抚平,每个人眼中都闪烁着锐利如初的精芒。
然而,接连剿灭数支巡逻队引发的连锁反应,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尽管行动干净利落,但失踪的巡逻队、异常的能量波动残迹,还是引起了魔族指挥系统的高度警觉。
当小队再次启程,朝着血魔法坛最后两百里的区域潜行时,明显感觉到周遭的气氛不同了。
魔族的巡逻密度增加了至少三倍。原本规律交叉的巡逻轨迹变得杂乱而多变,显然是在进行拉网式搜索。
天空中,不仅增加了“千眼魔枭”这种擅长广域侦察的魔禽编队,更有数道隐晦而强横的魔识如同梳子般,一遍遍扫过大地,不放过任何可疑的能量涟漪。地面上,许多关键路口和隐蔽处,都被临时布置了感应陷阱和预警魔纹,稍有不慎便会触发警报。
第五尘封将虚空遁影梭的隐匿效果催动到极致,银色的空间波纹几乎凝成实质,将七人包裹得如同一团不断流动的扭曲光影。
楚云与诸葛芸的推演也发挥到极限,两人额角不断渗出细汗,不仅要沿着既定的最优路线前进,还要时刻计算避开那些新增的巡逻路线与探测节点,如同在雷区中踮脚行走。
压力陡增,潜行的速度不得不放缓。原本预计午夜前抵达最后潜伏点,现在看来,能赶在黎明前到达已是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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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们艰难穿越一片被魔气彻底侵蚀、所有树木皆已枯死扭曲、枝干如同鬼爪般伸向天空的“魔魇之林”时,前方约五里处,突然传来了剧烈的能量爆炸声、兵器碰撞的铿锵声、以及混杂着人族怒吼与魔族嘶嚎的喧嚣!
众人神色一凛,立刻将气息收敛至最低。第五尘封打了个手势,小队如同鬼魅般散入枯木的阴影中,朝着声音来源悄然摸去。
越过一道布满黑色苔藓的矮坡,眼前景象让七人瞳孔骤缩。
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上,战况惨烈到了极点!
一支约二十余人的残破人族队伍,被超过百名魔族精锐团团围在中心。地上横七竖八躺倒了二十多具尸体,其中七八具是人族修士,剩余全是狰狞的魔族。鲜血浸透了黑色的土地,残肢断臂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与魔气。
被围困的人族小队,状况极糟。
他们人人带伤,甲胄破碎不堪,许多人身上伤口深可见骨,却只用染血的布条草草包扎。衣衫褴褛,满面尘灰血污,几乎辨不清本来面目。但那一双双眼睛,却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孤狼,燃烧着疯狂、不屈与视死如归的决绝光芒。
为首的是三名身形魁梧、气息彪悍的中年大汉,呈品字形顶在最前方。他们浑身浴血,如同从血池中捞出来一般,但手中兵器依旧挥舞得虎虎生风,死死抵挡着魔族最猛烈的冲击。
左侧大汉使一口门板宽的鬼头大刀,刀法大开大阖,每一刀都势大力沉,将扑上来的魔兵连人带甲劈飞,正是白虎塞守将之一,以勇力着称的“断岳”将军秦山!
右侧大汉则用一杆镔铁长枪,枪出如龙,点、刺、挑、扫,招式精妙狠辣,枪尖总是能从诡异角度刺入魔族甲胄缝隙,带起一蓬蓬黑血,乃是朱雀城卫队统领,“赤羽”枪赵烈!
而居中那位,手持双剑,剑光如泼水般绵密,守得滴水不漏,更兼身法灵动,每每在关键时刻替同伴挡下致命攻击,正是青龙关赫赫有名的“破军”统领,李乘风!三人修为皆是圆满境初期,此刻虽伤痕累累,灵力消耗巨大,但那份百战余生的悍勇与默契,仍令围攻的魔族精锐忌惮不已。
在他们身后,是两名相互搀扶的女修,一者持琴,琴音带着悲怆的杀伐之意,干扰魔族心神;一者持幡,挥洒出道道治疗微光,勉强维持着同伴摇摇欲坠的生命线。她们修为在问道境后期,脸色惨白如纸,显然也已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再后面,则是十多名同样浑身浴血、眼神却异常凶狠的返虚境修士,他们背靠着背,组成最后一道单薄的防线,用残破的刀剑、甚至石头,与试图从侧翼包抄的魔兵做着殊死搏斗。
包围他们的魔族,显然是一支精锐中的精锐。最低也是返虚境,更有超过二十名问道境魔将指挥,配合娴熟,攻势如潮。若非被困的人族小队个个抱定必死之心,战斗经验又极其丰富,早已被彻底淹没。
“秦疯子!赵烈!还能喘气吗?!”李乘风双剑架住三柄魔刃,被震得口角溢血,却狂笑着吼道。
“呸!老子还能杀三百个!”秦山一刀将一名魔将连盾带人劈成两半,自己腰间也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却浑不在意。
赵烈一枪刺穿一名魔将咽喉,抽枪回防,气息急促:“少废话!杀光这些杂碎!够本了!”
一名魔将头领,骑在一头狰狞的梦魇兽上,用生硬的人族语狞笑道:“困兽之斗!投降,献出魂魄,可留全尸,炼成高等魔傀!”
“放你娘的屁!”秦山怒目圆睁,一口带血的唾沫啐向那魔将,“老子们从青龙关、白虎塞、朱雀城杀出来,兄弟们死绝了,关隘破了,家没了!早他妈够本了!今天就在这,再拉你们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杂种垫背!”
“杀一个保本!杀两个有赚!弟兄们,跟他们拼了!十八年后,老子还做人族,接着杀魔!”赵烈嘶声怒吼,声音沙哑如同破锣,却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
“拼了!”
“人族不灭!”
残存的十多名修士齐声怒吼,那声音中蕴含的绝望与决绝,让隐匿在侧目睹这一切的楚云等人,只觉得胸腔里一股滚烫的热血直冲头顶,眼眶瞬间发热。
武元双目赤红如血,浑身肌肉贲张,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握住战斧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几乎要不管不顾地冲出去。那些浴血奋战的身影中,有他曾并肩作战的同袍,有他仰慕的军中前辈!
墨清河温润的面容此刻冷若寒霜,手中那支笔形法宝“点星”微微震颤,发出清越的嗡鸣,仿佛也在渴求饮魔血。诸葛芸紧紧抿着嘴唇,眼圈泛红,素手死死攥着衣袖。赵锋与韩夜亦是呼吸粗重,战意沸腾。
“救他们!”墨清河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带着颤抖。
“不能。”第五尘封的声音却如同冰水浇下,冷硬得不带一丝感情,“我们距血魔法坛已不足两百里,一旦暴露,前功尽弃。魔族援军转瞬即至,届时不仅任务失败,我们也可能全军覆没。”
理智与情感,任务与道义,在这一刻激烈冲突。
就在这时,激战中的李乘风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格开一次攻击,目光如电,猛地扫向楚云等人隐匿的枯木阴影方向。他先是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潜行的人族,尤其是当他的目光扫过楚云等人年轻却难掩精锐气息的面容,以及他们那明显处于高度潜行戒备的状态时,这位百战老将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眼中先是爆发出惊喜的光芒,如同绝境中看到了一丝曙光,但旋即,那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化为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释然与决绝的复杂神色。
他猛地一刀逼退身前的魔将,用尽最后残余的灵力,朝着楚云等人的方向,发出一道微弱却清晰的传音:
“可是天阙城来的弟兄?不必管我们!快走!”
另一边的赵烈也察觉到了,他猛地一枪荡开围攻,同样传音嘶吼,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我们的根已经断了!关没了,城破了,袍泽死绝了!在哪死都是死!你们不一样!留着有用之身,替我们……多杀魔孽!!”
李乘风脸上露出一抹惨烈到极致、却又无比坦然的笑容,他再次深深看了一眼楚云等人隐匿的方向,仿佛要将这些年轻后辈的身影刻进灵魂,然后传音道,声音平静得可怕:
“看你们方向……是要去端掉那狗娘养的血阵老窝?好!太好了!”
他顿了顿,与身旁的秦山、赵烈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人同时点了点头,那眼神中,有一种超越生死的默契与了然。
“我们这些残兵败将,最后还能有点用……”李乘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帮你们吸引这些杂碎的注意!你们——快走!!!”
“为了人族——!!!”
最后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众人心头!
话音未落!
李乘风、秦山、赵烈三人,几乎是同时,猛地抬起左手,狠狠一掌拍在自己心口!
“噗——!”
三口混合着本源精血与灵魂碎片的殷红血雾,从他们口中狂喷而出!那血雾并未消散,反而如同有生命般缭绕他们周身,瞬间被点燃!
“轰——!”
三人本就强横的气息,如同被投入烈火的滚油,疯狂暴涨!皮肤表面,血管如同虬龙般隆起,呈现出不正常的暗红色,仿佛有岩浆在里面流淌!他们的双眼,爆发出如同回光返照般炽烈的光芒,那是燃烧生命本源、神魂乃至一切未来可能换取的、短暂而恐怖的巅峰力量!
“兄弟们!”秦山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声震四野,“随将军们——上路!!!”
“人族不灭!英魂长存!!!”赵烈举枪向天,发出最后的怒吼。
“杀——!!!”
三人如同三颗熊熊燃烧的、决意撞向大地的流星,带着一往无前、与敌偕亡的惨烈气势,不再固守,反而主动朝着魔族包围圈最厚实、魔将最密集的核心区域,悍然冲去!速度之快,气势之决绝,让围攻的魔族都为之骇然色变!
而他们身后,那两名女修对视一眼,惨然一笑,同时捏碎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刻画着自爆阵纹的本命法宝!琴弦崩断,长幡碎裂,她们化作两道柔和的、却蕴含毁灭性能量的光团,紧随三位将军之后!
那十多名残存的返虚境修士,更是毫不犹豫,纷纷狂笑着,引爆了体内早在城破之时就埋下的、与敌同亡的禁制符文!或是将残存的灵力疯狂压缩于丹田,或是直接扑向最近的魔兵,用身体作为最后的武器!
“为了青龙关!”
“为了白虎塞!”
“为了朱雀城!”
“为了……人族!!!”
此起彼伏的、混杂着无尽恨意与最后解脱的怒吼声中——
“轰!轰轰轰轰轰——!!!!!”
连绵不绝、震耳欲聋的恐怖爆炸,在那片林间空地轰然绽放!
那不是普通的自爆。那是凝聚了最后不屈意志、燃烧了生命与灵魂一切余烬的、最为决绝的毁灭!血色的光芒、金色的灵魂火焰、狂暴的灵力乱流、混杂着破碎的道则与不甘的呐喊,瞬间吞噬了方圆数百丈的一切!
大地在哀鸣中崩裂、塌陷!空间在剧烈的能量冲击下扭曲、破碎!上百名魔族精锐,连同那名骑乘梦魇兽的魔将头领,在这突如其来的、集体性的、自杀式的终极攻击下,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那毁灭的洪流彻底淹没!残肢断臂混合着魔器碎片,被爆炸的冲击波抛向高空,又如同血雨般簌簌落下!
爆炸的余波如同海啸般扩散,将外围的大片魔化枯木林拦腰折断、撕成碎片!炽热的气浪裹挟着血腥与焦糊味,扑面而来,吹得楚云等人隐匿处的枯木都剧烈摇晃!
光芒渐渐散去,烟尘缓缓沉降。
原本激战的空地,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直径超过百丈、深达数十丈的恐怖巨坑!坑底一片焦黑,冒着袅袅青烟与刺鼻的硫磺味,除了少数最坚硬的魔器碎片,再无他物。
二十余名残存的人族修士,连同超过百名魔族精锐,同归于尽,尸骨无存,形神俱灭。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尚未完全散去的悲壮战意与灵魂呐喊的余韵,以及巨坑边缘,几面残破的、沾染着凝固黑血的人族战旗碎片,在随风无力地飘动,证明着刚才那惨烈到极致、也壮烈到极致的一幕,真实发生过。
楚云等人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冰寒冻结。
武元死死咬着牙关,牙龈都渗出血来,赤红的双目中,泪水混合着暴怒与无尽的悲恸,滚滚而下。他浑身剧烈颤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墨清河闭上了眼睛,一滴清泪无声滑落他冰冷的脸颊。诸葛芸早已泪流满面,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肩膀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赵锋和韩夜,这两个同样出身军旅世家的汉子,此刻已是泪流满面,对着那巨坑的方向,重重跪倒在地,以拳捶地,无声哽咽。
就连第五尘封,那仿佛万年不化的冰山面容上,也出现了裂痕。他紧紧抿着薄唇,下颌线条绷紧如铁,握剑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暗金色的眼眸深处,那冰冷的剑意之外,第一次翻涌起如此剧烈的情感波澜——那是震撼,是悲愤,是肃然起敬,更是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责任感。
楚云静静地站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混沌道瞳深处,银金二色的光芒剧烈地波动、流转,如同倒映着刚才那毁灭的烈焰与不屈的英魂。
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尖锐的刺痛。胸腔里,那股热血并未冷却,反而与无边的悲恸、冲天的怒火、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崇敬,混合成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炽热的力量,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又熊熊燃烧在血脉之中。
他看到了那些自爆身影最后的眼神——没有恐惧,没有后悔,只有解脱,还有一丝……寄托。
他们将最后的希望,那摧毁血阵、为人族争得一线生机的渺茫希望,寄托在了他们这些“年轻后辈”身上。用自己仅存的、残破的生命与灵魂,为他们扫清障碍,吸引注意,铺平最后一程路。
这血色的馈赠,太沉重。
“走。”
不知过了多久,第五尘封冰冷到极致、也沙哑到极致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死寂。他率先转身,不再看那巨坑一眼,朝着血魔法坛的方向,决然迈步。背影挺拔如故,却仿佛背负了千钧重担。
众人如梦初醒。
楚云深吸一口气,那空气中浓烈的血腥与焦糊味,混合着英魂未散的意志,深深烙印进他的肺腑。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悲恸与波动都被压下,只剩下一种冰封般的沉静,与在那沉静之下,熊熊燃烧的、足以焚尽九幽的烈焰。
他忽然取下腰间的九樾葫芦。葫芦里,还剩下约莫三分之一的百草酿,这是他为自己和同伴预留的最后保障。但他毫不犹豫地拔开塞子,以精纯的混沌灵力包裹住其中一大半酒液,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翠绿流光,悄无声息地射向那爆炸中心的巨坑深处。
那里,或许在某个被能量乱流庇护的角落,在焦土之下,还残留着一丝微弱到极致的、属于人族修士的生命波动。这蕴含着磅礴生机的仙酿,或许无法起死回生,但或许……能护住一缕残魂不散,或许……能为某个奇迹留下一颗种子。
做完这一切,楚云将只剩底部的葫芦重新挂回腰间,毅然转身。
他跟上第五尘封的脚步,没有任何言语。墨清河、诸葛芸、武元、赵锋、韩夜,亦默默擦去泪水或血污,紧随其后。
七道身影,再次融入枯木林的阴影,朝着那血色光柱冲天的方向,加速潜行。
没有人回头。
但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刚刚筑起的、以英魂血肉与不屈意志垒成的丰碑。
那丰碑之上,刻着一行以血与火淬炼的大字:
此去,必破血阵,斩尽魔孽。
人族薪火,不绝。
夜空依旧被魔气染成暗紫色,远方的血色光柱如同九根通往地狱的阶梯,森然可怖。但在这片被死亡与牺牲浸透的土地上,七颗承载着无数寄托与怒火的心脏,正以同一种频率,坚定而有力地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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