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秋露未曦,张勤踏入司东寺衙门时,院子里已经有三四个人在了。
陈海正蹲在廊下,用一块粗布擦拭靴尖的泥点,见他进来,忙站起身,咧嘴笑了笑:“侯爷早。”
另一边,郑文和另一个通译署的署丞站在那棵老槐树下,低声交换着几句倭语的读音,听见动静也转过头来行礼。
张勤点点头,走到院子中间:“都挺早。策论写得如何了?有什么卡住的、想不通的,现在可以聊聊。”
陈海搓了搓手,嘿嘿一笑:“俺那份,昨日被侯爷点拨后,又与卢兄弟琢磨了半宿,添了点关于如何招募熟悉倭国近海渔民的想头。就是字丑,还在重抄。”
郑文上前半步,神态比昨日自如了些:“下官也正在重拟。增补一些如何借清查前隋遗骸、抚恤遗属之名,遣人更深入探查矿脉附近民情地理的设想。”
他顿了顿,“只是有些细节,比如遣派何种身份的人不易惹眼,尚无十分把握。”
张勤听了,道:“能想到这一步,已是用了心。身份之事,或可考虑商贾、游方郎中、乃至寻访古迹的文士。不急,等大家都交上来,集思广益时再细论不迟。”
正说着,吴明和另一位物产署的署丞也前后脚进了门,手里都拿着卷成筒的纸张。
张勤便也问了他们几句。
吴明答得谨慎,只说在梳理倭国可能输出的几种特产与大唐需求的比对。
旁边那位署丞补充道,他想起曾听胡商提过倭国某种漆器耐腐,或许水师船具上能用得着,正查证是否属实。
张勤一一听过,脸上没什么特别表情,只道:“都很好。有疑问或想不透的,暂且记下。”
“待所有人的策论收齐,咱们敞开来议一次。那时你一言我一语,或许别人的一句话,就能点醒你的关窍。”
气氛松快了些。
陈海又蹲回去擦他的靴子,郑文和同伴回到树下继续低声讨论。
陆陆续续,其他署丞也到了。
有人手里攥着纸卷,有人边走边沉吟,看见张勤在院中,纷纷过来见礼,简单说两句自己的进度。
张勤或点头,或简短应一两声,目光平和地扫过众人。
约莫辰时三刻,人来得差不多了。
张勤正要转身回屋,眼角余光瞥见门口又进来两人。
前面是卢俊,步履比平日稍快半步,神情间带着一种引路的郑重。
后面跟着一位中年人,身着半旧的深青色圆领袍,腰系普通革带,面容清癯。
三缕长须打理得整齐,眼神温润平和,乍看并无特别威仪,只那份沉静的气度,让人不觉便收了声。
张勤目光在那张温润平和的脸上停了一瞬,随即恍然,脸上露出笑意,快步迎了上去。
卢俊侧身让开,介绍道:“侯爷,这位是房记室,房公。”
“房公!”张勤拱手,语气里带着恰当的欣喜与敬重,“早前便听殿下说起您将兼任少卿之职,正想着趁房公闲暇时能当面请教,不想您今日便来了。”
房玄龄拱手还礼,笑容浅淡而真切:“张侯爷客气了。既蒙陛下与殿下委以此任,玄龄自当尽快熟悉寺中事务。今日得闲,便来叨扰了。”
“哪里是叨扰,房公能来,是司东寺的幸事。”张勤说着,转身面向院子里渐渐聚拢过来的署丞们,声音提高了一些,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诸位,这位便是太子殿下与秦王殿下提及的,日后兼任我司东寺少卿的房玄龄,房公。”
“房公才识渊博,长于谋略协调,日后寺中公务,凡有疑难,皆可向房公请教。”
他略顿,接着道:“只是房公身兼秦王府记室参军要职,政务繁剧,恐不能日日在此坐堂。”
“然房公即便偶有闲暇莅临指点,于你我、于司东寺,皆是获益匪浅。”
“日后房公来时,大家若有公务上的疑问,尽可把握机会求教。”
署丞们早已肃立,此刻齐刷刷行礼:“见过房少卿!”
房玄龄虚抬了抬手,语气温和:“诸位同僚不必多礼。玄龄初来,于倭事所知尚浅,日后还需与诸位共学共事,一同为陛下、为朝廷分忧。”
场面话说过,张勤便引着房玄龄往正堂走,一边走一边简单说着这几日署丞们考选、安置、以及开始撰写策论的情形。
房玄龄听得很仔细,偶尔问一两句,比如各署丞的大致来历,策论要求的核心是什么。
张勤一一答了,语气平常,像同僚间交代公务。
进了正堂,分主客坐下,韩玉奉上热茶。
房玄龄端起茶盏,吹了吹浮叶,并未立刻喝,抬眼看向张勤:“张侯爷雷厉风行,不过数日,便将这新衙门搭了起来,人员也已就位开始做事,着实不易。”
“房公过誉了,皆是奉旨行事,按部就班而已。许多地方,还粗糙得很。”
张勤谦虚了一句,也端起茶盏。
茶水微烫,他轻轻呷了一口,借着放茶盏的动作,很自然地转了话题,“说到秦王府,下官忽然想起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侯爷但问无妨。”
“是关乎杜如晦,杜公。”张勤语气里带上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与好奇。
“听闻杜公素与房公相善,才思敏捷,决断明快。只是似乎,近来深居简出,较少听闻其动静?可是身体抱恙,或另有要务缠身?”
房玄龄握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抬眼看了看张勤,目光里有一丝探究,但很快化开,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克明他……”房玄龄顿了顿,似在斟酌词句,“身体确有些旧恙,每逢换季或劳累,便易发气喘,需静养些时日。殿下体恤,故而近来让他少些案牍劳形。”
他放下茶盏,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洁的盏沿上摩挲了一下,继续道:“至于才思决断,侯爷听闻不虚。克明与我,正如侯爷所言,常一同参详事务。”
“我性子缓,思虑多些;他性子急,却能一针见血,直指要害。许多事,我绕了弯子还未想透,他往往已有了决断。只是...”
房玄龄停住,摇了摇头,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惋惜,又像是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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