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唐议事殿的晨光比昨日柔和了些许,却依旧驱散不了殿内凝滞的空气。檀香在铜炉中缓缓升腾,缠绕着梁柱上的狼头纹饰,与昨日剑拔弩张的戾气交织,酿成一种表面缓和、实则暗潮汹涌的氛围。赵珩身着玄色常服,袖口绣着暗金色云纹,端坐于左侧锦凳上,手中捧着一盏温热的青瓷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上的缠枝莲纹样,神色平和得仿佛昨日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
慕容烈依旧端坐于殿首的虎头王座,暗红色锦袍在晨光中泛着沉稳的光泽,只是眉梢间的戾气淡了几分,多了些许审视的锐利。他看着对面从容不迫的赵珩,心中暗忖:这中原皇子倒是沉得住气,昨日那般对峙,今日竟还能如此平静,看来绝非易与之辈。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青唐的官员们神色依旧倨傲,却少了昨日的敌意;而赵珩身后的三位中原官员,也收起了昨日的愤懑,面色沉静地等待着谈判的开始。殿内静得能听见檀香燃烧的细微声响,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今日的谈判,不过是一场心照不宣的周旋。
“大王,关于两国通商之事,本王思量再三,为表中原的诚意,可以退让一步。”赵珩率先打破沉默,语气平和得如同闲谈,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中原商人在青唐境内经商,赋税可减免三成。至于昨日大王提及的岁币……”
他话锋微微一转,抬眼看向慕容烈,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鹰,穿透了殿内的凝滞空气:“岁币一事,绝无可能。我中原向来与邻国平等相待,从未有向他国进贡岁币的先例。不过,为彰显两国友好,中原可每年向青唐提供茶叶五千斤,绸缎五百匹,以作互市之资,聊表心意。”
此言一出,青唐的官员们顿时议论纷纷。昨日赵珩对岁币之事斩钉截铁,今日虽依旧拒绝,却主动提出提供茶叶与绸缎,这已然是不小的让步。而中原官员们则暗暗佩服赵珩的沉稳,既守住了底线,又给了对方台阶,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慕容烈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手指在王座的虎头扶手上轻轻敲击着。他本以为赵珩会寸步不让,没想到竟会主动退让,这倒是超出了他的预料。他心中迅速盘算起来:五千斤茶叶、五百匹绸缎,虽不及岁币那般丰厚,却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而且,赋税减免三成,对青唐的商人而言,也是极大的利好。不过,他并未打算就此罢休,赵珩的退让,反而让他觉得有机可乘。
“三成太少。”慕容烈故作沉吟,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青唐为中原商路提供庇护,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三成赋税减免,不足以弥补青唐的损失。至少五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的中原官员,继续说道:“此外,中原需开放三个通商口岸,任由青唐商人往来贸易,不得设置任何阻碍。且青唐商人在中原境内的一切行为,需由青唐官员自行处置,中原官府不得干涉。”
这最后一句,无疑是再次触碰了中原的底线。赵珩身后的李姓官员顿时面色一沉,刚想开口反驳,却被赵珩用眼神制止了。
赵珩缓缓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大王,五成赋税减免,实在超出了中原的承受范围。中原律法严明,赋税之事关乎国本,本王虽为皇子,也不能擅自更改太多。最多四成,这已是本王能争取到的最大权限。”
他看向慕容烈,神色诚恳:“至于通商口岸,开放两个尚可商议。但青唐商人需遵守中原律法,这是底线。两国通商,讲究的是互利共赢,若青唐商人在中原滋事犯法,却不受中原律法约束,岂不是要乱了纲纪?长此以往,通商之事也难以长久。还望大王体谅。”
“四成太少,三个口岸,缺一不可!”慕容烈寸步不让,拍了拍桌案,语气再次变得强硬起来,“殿下,本王已经做出了让步,没有再提岁币之事,你也该拿出足够的诚意才是!”
“大王此言差矣。”赵珩不卑不亢地回应,“减免四成赋税,提供五千斤茶叶与五百匹绸缎,开放两个通商口岸,这已是中原最大的诚意。若大王执意要求三个口岸与五成减免,那便是强人所难了。”
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争论得不可开交。一会儿是赋税减免的比例,一会儿是通商口岸的数量,一会儿又是商人权益的界定,每一个话题都争论得面红耳赤,仿佛都在为了本国的利益据理力争。
青唐的左相忽赤台见状,连忙站出来打圆场:“大王,殿下,两国通商乃是大事,不必急于一时。不如先暂且搁置这些争议,商议一下商路的安全保障之事?”
慕容烈瞥了忽赤台一眼,心中冷笑。他哪里是真的在意通商口岸的数量,不过是借着谈判拖延时间罢了。昨日发现赵珩使团的异动后,他便暗中下令,调遣王城周边的兵力向议事殿与西偏殿集结,只要时机成熟,便将赵珩一行一网打尽。到时候,别说通商利益,整个中原的商路,都将由他掌控。
“左相所言有理。”慕容烈顺着忽赤台的话说道,“商路安全确实重要。青唐可以负责北地商路的巡逻守卫,但中原需支付相应的费用,每年再加三千匹绸缎,如何?”
赵珩心中了然,慕容烈这是得寸进尺。但他并未动怒,反而从容回应:“商路安全本就是两国共同的责任,青唐负责巡逻,中原可以适当补贴,但三千匹绸缎过多,最多一千匹。且青唐需保证商路畅通,不得故意刁难中原商队。”
“一千匹太少,两千匹!”
“一千五百匹,这是底线!”
“好,成交!”
两人再次争论一番,才勉强达成一致。殿内的争论看似激烈,实则每一次交锋都点到即止,没有真正撕破脸皮。赵珩的目光时不时地瞟向窗外的日头,看着太阳缓缓升高,心中暗暗盘算:三日后的午夜,便是攻城之时。他只需再拖住慕容烈两日,等到谢浩楠与陇南王的大军兵临城下,里应外合,一切便大功告成。
此刻的拖延,是为了最后的胜利。他知道慕容烈心中必定打着自己的算盘,或许是想麻痹他,或许是在暗中调兵遣将,但他并不在意。慕容烈的野心,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而他的布局,也早已悄然展开。
慕容烈同样在暗中观察着赵珩,见他神色始终平静,没有丝毫焦躁,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疑虑。他本以为赵珩会因为苏娘子在他手中而急于求成,没想到对方竟如此沉得住气。难道赵珩真的只是为了通商而来?还是说,他另有后手?
想到这里,慕容烈心中的警惕更甚。他决定加快部署,今日谈判结束后,便下令封锁驿馆,不让赵珩等人有任何异动。只要将赵珩牢牢控制在手中,苏娘子又在他的掌控之下,无论中原那边有什么动作,他都能应对自如。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议事殿内悄然上演。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剑,表面上是为了通商利益争论不休,实则都在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拖延时间,等待最佳的出手时机。
日头渐渐西斜,晨光变成了柔和的夕照,透过殿宇的窗棂,洒在地上,形成一道道长长的光影。谈判依旧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双方在一些细枝末节上反复拉扯,谁也不愿真正让步。
“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先到此为止。”赵珩适时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关于剩下的争议,我们明日再议如何?”
慕容烈心中正有此意,他需要时间来完成兵力部署,自然不会拒绝:“也好。殿下一路劳顿,也该好好歇息。明日一早,我们再继续商议。”
说罢,他起身宣布散会。赵珩也随之起身,微微颔首,带着身后的官员转身离开了议事殿。走出殿门的那一刻,他感受到身后慕容烈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他的背上,但他脚步未停,依旧从容不迫地走向驿馆。
回到驿馆,李姓官员忍不住问道:“殿下,慕容烈得寸进尺,我们为何还要一再退让?这样下去,对中原极为不利啊!”
赵珩坐在椅上,端起侍卫递来的茶水,浅饮一口,淡淡道:“我们今日的退让,不过是缓兵之计。慕容烈野心勃勃,绝不会满足于这点利益,他想要的,是整个北地商路的控制权。与虎谋皮,本就不可能真正达成协议。我们只需拖延时间,等待城外的援军即可。”
谢玥与苏墨也走了进来,谢玥沉声道:“殿下,方才在议事殿外,我察觉到有不少陌生的武士在附近潜伏,看来慕容烈果然在暗中调兵遣将。”
“意料之中。”赵珩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想将我们一网打尽,却不知我们也已布下天罗地网。苏墨,王宫那边可有消息?”
苏墨点头道:“回殿下,吉安传来消息,西偏殿的守卫已增至三倍,但午夜换防的空隙依旧存在。三日之后,我们可以按原计划行事。”
赵珩点了点头,语气坚定:“好。接下来的两日,我们继续与慕容烈周旋,尽量拖延时间,切勿引发正面冲突。三日后午夜,便是我们动手之时!”
驿馆外的风沙依旧呼啸,而青唐王城内,兵力正在悄然集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议事殿内的谈判还将继续,而这场周旋背后的生死较量,也即将拉开最终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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