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哒哒声被寂静的长街吞噬。
夜风像浸了冰水的绸子,直往领口里钻。
林清瑶坐在马背上,指腹反复摩挲着那封刚到手的密信。
不对劲。
这纸张的手感太“涩”了。
不是陈年旧纸那种自然的脆硬,而是一种类似受潮后又被强行烘干的僵硬感。
她凑近鼻尖闻了闻,除了一股子陈腐的霉味,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辛辣气。
忘忧草汁。
好手段。
这种草汁平时无色无味,但若是用来浸泡纸张,能让写在上面的字迹遇热显形,或者……掩盖原本的墨迹。
最关键的是,这玩意儿还有个副作用——致幻,让人短暂失忆。
拿这东西写信,这是怕看信的人记性太好,还是怕秘密泄露得不够快?
林清瑶眼角余光扫向身侧的沈昭。
这傻大个骑着马,背挺得像根标枪,一脸的肃杀,看起来比沈渊还像个皇帝。
试探一下。
“唔……”
林清瑶身形猛地一晃,像是体力透支般向一侧栽倒。
沈昭反应极快,猿臂一伸,稳稳托住了她的手肘:“小心!”
就在两人肌肤相触的瞬间,林清瑶袖口微动,指尖那枚比牛毛还细的金针,像毒蛇吐信般刺入了沈昭腕部的“列缺穴”。
没有阻滞,气血通畅。
最重要的是,针尖没有传来那种遇到蛊虫时特有的“凝涩感”。
干净的。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金针,顺势坐直了身子,借着整理袖口的动作掩去眼底的精光。
“你怀疑我?”
沈昭并没有松手,反而压低了声音,那双总是透着憨厚劲儿的眼睛里,此刻却是一片清明。
习武之人的触觉何其敏锐,那一针刺穴,他要是没感觉,这身功夫算是白练了。
林清瑶也没打算装傻,挑眉看他:“若你也是那老虔婆的棋子,刚才在地宫,我不死也得脱层皮。”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玩味:“所以,给我个理由。三年前在药宗旧址,你为什么拼着重伤也要救我脱困?别跟我说是路见不平。”
那时候她还没现在的本事,狼狈得像条丧家犬。
沈昭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往事,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因为师父。”
“师父?”
“林老宗主临终前曾托付于我,”沈昭看着前方的黑暗,声音有些发飘,“他说,务必护你周全。哪怕……你是皇嗣。”
林清瑶心头猛地一跳。
原来那老头子早就布好了局,甚至把沈昭这枚棋子,早在三年前就下在了她身边。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走在最前面的沈渊,突然猛地一勒缰绳。
“吁——”
骏马长嘶,前蹄高高扬起,在空旷的街道上踏出一串火星。
沈渊转过身,那张冷峻的面瘫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他从怀中摸出一只火折子,拇指一挑,“啪”的一声,火苗窜起。
他拿着那封密信,直接凑向了火苗。
“这信留不得。”沈渊的声音冷得像冰渣子,“不管真假,若是流落出去,朝臣们只会相信父皇曾立沈昭为储。哪怕它是假的,也是动摇国本的刀子。”
与其留着这祸害去解释,不如让它变成灰。
这就是帝王的逻辑,简单,粗暴,有效。
火舌贪婪地舔舐上信纸的一角,枯黄的纸张瞬间卷曲发黑。
“等等!”
沈昭突然暴喝一声,整个人从马背上飞扑过去,不顾火苗燎手,一把夺下了那封快要烧着的信。
“你疯了?”沈渊眉头紧皱,眼神凌厉。
沈昭没理他,只是死死盯着信纸被火燎过的地方。
那原本空白的纸背,在高温的烘烤下,竟然隐隐浮现出几行朱红色的字迹!
果然是忘忧草汁的把戏!
沈昭深吸一口气,手指颤抖着撕开了信纸的夹层。
那纸张极厚,竟然是双层的,中间夹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绢帛。
他展开绢帛,借着微弱的月光,那上面只有一行极细的小字,笔锋锐利,力透纸背:
“昭儿非朕亲子,然忠勇可托,可为辅臣,不可为君。”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林清瑶看着那行字,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景和帝早就知道沈昭不是亲生的?
那他这些年的偏爱,那些故意放出的风声,甚至那块虎符……全都是为了给沈渊竖起一块挡箭牌?
把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推上风口浪尖,替真正的太子挡下所有的明枪暗箭,还要他在真相大白时,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
这帝王心术,真特么脏啊。
她看向沈昭。
那个高大的男人捏着那张薄薄的绢帛,指节泛白,眼底闪过一丝极深的痛楚,却又很快被释然所取代。
多年的隐忍,身世的迷茫,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答案。
他不是被遗弃的皇子,他只是一个被选中、被信任的……守门人。
“吱吱!”
一直趴在林清瑶肩头装死的药灵突然窜了起来,那毛茸茸的小爪子捂着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极其讨厌的味道。
它凑到林清瑶耳边,压低了声音:“主人,这傻大个袖口上有味儿。”
“什么味?”
“南疆的‘引魂香’,”药灵嫌弃地打了个喷嚏,“但这味儿不对,是陈年的旧味,起码得有大半年没碰过了。若是近期用过,本狐离着三里地都能闻出来。”
林清瑶眯了眯眼。
半年未用。
这说明沈昭虽然曾被楚晚晴控制,但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断了联系,或者是楚晚晴单方面切断了对他的控制?
无论是哪种,至少证明他现在的“干净”不是装出来的。
三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话。
巍峨的宫门在夜色中如同一只巨兽,吞吐着森严的气息。
还未靠近,便见御前司统领带着一队禁军,早已列阵等候。
火把将宫门前照得亮如白昼,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紧绷到了极点。
见沈渊策马而来,统领几步上前,单膝跪地,铠甲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陛下!”统领的声音有些发急,“南疆急报——楚氏余党突袭北城别苑,劫走了药宗地牢当初留下的最后一名活口!”
林清瑶眼神一凝。
活口?
当初药宗灭门惨案,除了她,竟然还有活口?
统领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继续道:“那人……正是当年给景和帝斟最后一杯酒的内侍,王福!”
沈昭的脸色骤然一变,下意识地就要去摸腰间,却摸了个空——那块虎符已经在墓穴里被毁了。
当年景和帝暴毙,所有经手之人都被灭口,唯独这个王福失踪了。
没想到竟然是被药宗的人藏了起来,如今又落到了楚氏余党手里?
若让南疆人撬开了他的嘴,或者让他指认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人现在何处?”沈渊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回陛下,我等拼死拦截,在城外十里坡截下了贼人马车。贼人见势不妙弃车而逃,那王福……已被带回,暂押天牢。”
沈渊微微颔首,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神情紧张的沈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你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他调转马头,指向皇宫深处那座最高的黑塔。
“今夜,便随我去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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