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就像是用两块生锈的铁片子在互相摩擦,听得人牙根发酸,天灵盖都在跟着共振。
林清瑶缓缓直起腰,拍了拍手上沾染的骨灰。
这骨灰有点烫,也有点黏,那是灵魂被烈火和毒药双重煎熬后留下的最后一点倔强。
她抬起头,视线越过面前那堆还在冒烟的余烬,看向了包围圈。
十个巫卫。
清一色的黑袍,脸上涂着鬼画符一样的油彩,像是刚从坟堆里爬出来的僵尸。
为首那人手里捏着那枚刚捡起来的银铃铛,另一只手把玩着一只通体碧绿的蛊虫,那虫子长着两对翅膀,正在那里一张一合地磨牙,发出令人心悸的“咔嚓”声。
“‘归元丹’的配方,在哪?”
那首领咧开嘴,露出一口被毒草熏得漆黑的烂牙,“交出来,老子心情好,可以给你留个全尸。不然,我就让你尝尝‘万蚁噬心’的滋味,那种感觉……嘿嘿,比这老鬼刚才的死法还要爽上一百倍。”
归元丹?
林清瑶心里冷笑一声。
这群南疆的蛮子果然没见过世面。
归元丹不过是药宗入门级的固本培元药,只不过因为这方子早就在百年前失传了,被传得神乎其神,说是能起死回生。
贪婪,就是最好的破绽。
她没说话,只是身子晃了晃。
这一晃很有讲究。
不是那种受到惊吓的瑟缩,而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虚弱,像是强弩之末的弓弦,随时都要崩断。
“想要方子?”林清瑶的声音飘忽,眼神开始涣散,“你也配……”
话音未落,她突然猛地捂住胸口,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软绵绵地往地上瘫去。
“唔——!”
一口黑血顺着她的嘴角溢了出来,那血色泽诡异,在这月光下泛着幽幽的紫光。
“林姑娘!”沈昭下意识地就要去扶,却被林清瑶一个隐蔽的眼神制止了。
她颤抖着抬起手指,指尖直直地戳向站在身旁、一脸冷漠的沈渊。
“你……你好狠的心……”
林清瑶喘着粗气,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陛下……刚才那水囊里……你……你下了‘断肠散’……你答应过我……只要我带你找到这里……就放我一条生路……”
沈昭人都傻了。
他那不太灵光的脑子此刻正疯狂运转:水囊?
刚才大家喝的不都是一口井里的水吗?
什么时候下的毒?
但他还没来得及张嘴问个明白,就看见自家那位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皇兄,脸上闪过一丝极度逼真的错愕。
那错愕只持续了半秒。
紧接着,沈渊的瑞凤眼微微眯起,一股属于上位者的暴戾气息瞬间炸开。
他一脚踢开脚边的碎石,满脸厌恶地看着地上的林清瑶,仿佛在看一只随时可以捏死的蝼蚁。
“大胆刁民!”沈渊一声怒喝,声音浑厚,带着帝王的威压,“朕留你性命至今,已是皇恩浩荡!你竟敢在阵前乱朕军心,甚至妄图以此要挟朕?简直不知死活!”
这演技,奥斯卡欠他一座小金人。
如果不是林清瑶此刻正把自己舌头底下的那包“假死散”咬破,让那种麻痹神经的药粉顺着喉咙流下去,她甚至都要怀疑沈渊是不是真的想弄死她。
这药是苦的,苦得舌根发麻,连带着心脏的跳动频率都降到了每分钟三十下。
这戏得做全套。
周围那十个巫卫显然也没料到这出戏码。
那首领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阵夜枭般的怪笑:“桀桀桀……好一出狗咬狗的大戏!看来这就是你们北境人的‘盟约’?为了独吞宝藏,连自己人都杀?”
在南疆人的逻辑里,背叛和下毒是家常便饭,这一幕反而比他们团结一致更可信。
“头儿,这娘们快不行了!”旁边一个巫卫贪婪地盯着林清瑶,“趁热……先把她带回去炼成尸傀,那脑子里的方子照样能挖出来!”
首领一挥手:“上!别让那个穿黑衣服的小子把人补刀弄死了!那是咱们的货!”
包围圈瞬间缩小。
原本严密的半月阵型,因为这一丝贪婪和轻敌,出现了一个致命的缺口。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倒地不起的林清瑶身上,反而忽略了那个看起来一直在吐血、半死不活的沈昭。
就是现在!
林清瑶在那散乱的发丝遮挡下,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冲着沈昭那个方向,极其轻微地勾了勾小指头。
沈昭虽然脑子直,但那是战斗本能点满的主儿。
他不需要听懂那些弯弯绕绕,他只需要知道,现在该动手了。
“去你大爷的!”
沈昭一声暴喝,原本捂着胸口的手猛地从那双破破烂烂的战靴里掏出一把红色的粉末。
他根本没往那群巫卫身上撒,而是狠狠地往地上一砸!
“嘭——!”
那不是普通的火药。
那是药宗用来驱赶野兽的“爆炎粉”,里面掺了高浓度的磷粉和干辣椒面。
一团刺眼的火光在废墟中央炸开,伴随着一股极其呛鼻的辛辣味,瞬间就把这方寸之地变成了火葬场。
“咳咳咳!我的眼睛!”
“什么鬼东西!”
巫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晃瞎了狗眼,捂着口鼻剧烈咳嗽起来。
与此同时,一直蹲在高高的枯枝上看戏的药灵动了。
这只千年老狐狸精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它就像一道白色的闪电,从树梢俯冲而下,张嘴对着那团火光和烟尘就是一口老痰——啊不,是一口蓄积已久的丹田气。
呼——
原本只是呛人的烟尘,瞬间混合了一股甜腻腻的香气,变成了乳白色的浓雾。
那是“迷魂草”的精粹,哪怕是大象吸一口都得原地转三圈,更别说这群靠虫子过日子的巫卫。
视线被遮蔽,感官被麻痹。
战场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就在这混乱的中心,原本应该“中毒身亡”的林清瑶,像个没事人一样,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了起来。
她根本没管那些正在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的巫卫,而是几步窜到沈昭身边。
“手伸出来!”
沈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林清瑶一把抓住了那只还在流着黑血的左手。
林清瑶指尖夹着一枚银针,快准狠地刺破了他的中指指尖。
那血不是鲜红的,也不是刚才那种纯粹的黑,而是带着一种暗金色的光泽,那是被“药王血脉”强行压制后的蛊血。
“借你点血用用。”
林清瑶根本没时间解释,拽着沈昭的手指,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飞快地画出了一个极为复杂的符文。
那是“引蛊阵”的微缩版。
“天地无极,万蛊归宗。子寻母,血寻源!”
林清瑶一口咬破自己的舌尖——这次是真的咬破了,一口精血喷在那符文之上。
滋滋滋——
地上的血迹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沸腾声。
下一秒,一道只有林清瑶能看见的淡绿色光弧,从那符文中激射而出,穿透了重重迷雾,直直地指向了东南方!
那个方向……
林清瑶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那是皇陵!
北境历代帝王的埋骨之地!
“原来如此……”林清瑶喃喃自语,“把沈昭这个‘死劫’放在外面吸引火力,自己却躲在充满龙气和阴气的皇陵里,借着先帝的尸骨来养那只‘母蛊’……楚晚晴,你还真是个大孝女啊!”
“小心!”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喝。
一道寒光擦着林清瑶的耳畔掠过。
沈渊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她身前,手中的龙鳞短刃刚刚斩断了一只想要偷袭林清瑶后脑勺的毒蝎子。
但即便如此,那蝎子尾巴上的毒针还是划破了他的肩膀,黑色的锦袍瞬间被濡湿了一块。
“没事吧?”林清瑶下意识地伸手去扶。
“死不了。”沈渊眉头都没皱一下,反手一刀将那半截还在抽搐的蝎子尸体钉死在地上,“这就是你说的‘引路’?”
“找到了。”林清瑶语速飞快,“在皇陵。先帝的地宫下面,绝对有个我们不知道的空间。”
“皇陵……”沈渊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自己的老爹被人当成养蛊的器皿,换谁都得疯。
“想走?做梦!”
迷雾中,那个巫卫首领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手里摇动铃铛的频率陡然加快,四周的空气里传来了密密麻麻的嗡嗡声。
那是蛊虫群!
“快撤!这烟雾撑不了多久!”
林清瑶一把将一枚蜡封的丸药塞进沈渊手里。
这丸药触手温热,硬邦邦的。
“这是什么?”沈渊一边挥刀格挡那些不要命扑上来的毒虫,一边问道。
“‘千机引’的启动核心。”林清瑶拉着他就往悬崖边跑,“这皇陵既然是你家祖坟,机关图你肯定熟。但楚晚晴既然能在那里躲十年,肯定改了机关。这玩意儿能强行卡住所有齿轮传动的机关,哪怕是一息的时间,也足够把你那便宜养母困在里面!”
这女人,连这都算到了?
沈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那蜡丸死死攥在手心。
三人一路狂奔,冲破了迷雾的边缘。
前面就是万丈悬崖。
这里是药宗遗址的后山绝壁,底下是滚滚的澜沧江,掉下去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往哪跑!”
身后,巫卫首领带着剩下的人追了上来。
他半张脸都被“爆炎粉”炸烂了,此时显得格外狰狞。
他扬手一挥,一枚闪烁着幽蓝光芒的“追魂镖”脱手而出,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取林清瑶的后心!
这一下要是扎实了,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
“躲开!”
沈渊根本来不及挥刀,直接用身体撞开了林清瑶。
“噗嗤!”
那枚镖狠狠扎进了沈渊的左肩,入肉三分。
沈渊闷哼一声,身形一晃,差点跪倒在地。
“陛下!”沈昭目眦欲裂,手里的大刀就要往回冲。
“别回头!跳!”林清瑶一把拽住沈昭的腰带,同时也拉住了沈渊完好的那只手。
“跳?这下面是……”
沈昭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清瑶一脚踹了下去。
紧接着,她拉着沈渊,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狂啸,失重感让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就在三人即将坠入深渊的瞬间,林清瑶突然大喊一声:“药灵!藤!”
“吱吱!”
那只白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窜到了崖壁的一棵歪脖子树上,嘴里叼着一根手腕粗的枯藤,狠狠往下一甩。
那藤蔓看着干枯,但在接触到三人身上血气的一瞬间,竟然像是喝了红牛一样瞬间变绿,疯狂生长,像是有灵性的触手,精准地缠住了三人的腰!
“牵机藤!”
这玩意儿是林清瑶上辈子还是药王的时候种下的,只要有一滴药王血脉的血,就能瞬间复活,坚韧程度堪比钢缆。
三人如同荡秋千一样,惊险万分地挂在了半空。
林清瑶单手抓着藤蔓,另一只手反手就是一扬。
最后三枚“净尘丸”脱手而出,在崖顶炸开。
这次炸出来的不是白烟,而是一股带着浓烈雄黄和艾草味的紫烟。
“啊——!我的虫子!我的宝贝!”
崖顶上传来巫卫首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那紫烟是“噬蛊烟”,对人无害,但对蛊虫来说就是强硫酸。
那些原本附着在他身上的本命蛊,在接触到烟雾的瞬间就开始疯狂反噬宿主。
“下次见面,我会亲手把你那根用来喂蛊的舌头给剜出来。”
林清瑶冷冷地看着崖顶那团乱成一团的黑影,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风声呼啸,三人顺着藤蔓缓缓滑落。
脚下,澜沧江的水声轰鸣,如同一条巨龙在咆哮。
而在江对岸,那片连绵起伏的山脉之中,一座宏伟的陵寝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那是皇陵。
也是这场横跨两代人、无数条人命的棋局的终点。
沈渊捂着受伤的肩膀,看着手里那枚已经被汗水浸透的蜡丸,目光深邃得像是要将那座陵寝吞噬。
“沈昭。”沈渊突然开口,声音被江风吹得有些破碎。
“臣在。”沈昭挂在下面的藤蔓上,声音还有些发抖,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疼的。
“回去之后,把你那把破剑扔了。”沈渊看着远处那紧闭的地宫石门,那是通往真相的大门,也是通往地狱的入口,“朕的御书房里,有一把‘斩龙’,你去取来。”
“从今天起,不管是人是鬼,只要挡在前面的,都给朕砍了。”
林清瑶没说话,只是默默地从怀里掏出那个青铜匣子。
匣子冰凉,硌得她胸口生疼。
刚才沈昭在混乱中把这东西塞给了她,说是里面还有一层夹层。
她低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匣子底部,隐约刻着一行比蚂蚁还小的字:
“生门在死位,入地可见天。”
地宫入口处,那两扇沉重的、爬满了青苔的石门,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发出了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轰鸣。
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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