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珠还能动——可那不是看,是烧红的探针在颅骨里刮擦。
视野晃得厉害,像泡在滚烫的汞液里。
林芽的小脸在我眼前放大、模糊、再聚焦,睫毛上挂着汗,也挂着光。
她没说话,可脚底九百三十六条绿纹轰然一震,不是痛,是通电般的清醒——她要干了。
她蹲下来,麦秆腰带还攥在手里,草茎粗粝,泛着青浆,带着刚离土的微腥气。
她掰开我左脚踝上那截粗布裤腿,露出皮肤下凸起的绿纹——六万年扎根火星的根系,此刻正随她呼吸微微搏动。
她把腰带一头绕上我脚踝,打了个死结。
动作快,准,狠,像捆住一株即将倒伏的麦子。
另一头,她踮起脚,伸向悬浮在半空的七枚犁头之一。
刃脊幽蓝,嗡鸣低频,像七颗尚未睁眼的星子在等一声啼哭。
腰带刚触到犁头边缘,她突然低头,用牙咬破右手食指。
血珠涌出,温热,稠得发亮。
她抬手,在麦秆腰带上,歪歪扭扭画了个字。
不是符,不是码,不是任何协议里的加密节点。
就是一个“家”字。
笔画抖,横不平,竖不直,最后一捺拖得老长,像孩子第一次握锄头时,被土坷拉绊了一跤的踉跄。
可血一落进草纤维,整条腰带“活”了。
不是燃,不是亮,是“醒”。
青色麦秆瞬间透出琥珀光晕,纤维舒展、延展、分形,眨眼间化作一条柔韧藤蔓,表面浮着细密菌丝脉络,温润如新抽的麦须——它没飞,没悬,而是垂首,轻轻一沉,藤尖直指冰蚀谷方向,稳如定海神针。
我胸口那盏灶纹,倏地一跳。
不是灼热,是共鸣。
像冻湖底下,第一道冰裂声,终于撞上了岸。
她没停。
转身,一把攥住我手腕,不是扶,是拽。
小胳膊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指甲抠进我枯槁皮肉里,带起一道血痕。
“走。”她没出声。
可我耳道里,轰然炸开七个音节——不是听觉,是脚底绿纹同步震颤,把这句话直接刻进神经末梢:
【韩松叔,脚还活着,就得踩路。】
她拖我往前。
一步。
焦土裂开,她赤脚落下,脚心沾灰,却印出一枚发光脚印——淡金,微颤,像刚离灶膛的熟米粒。
两步。
第二枚脚印亮起,与前一枚之间,一道细若游丝的光丝自动接续,如菌丝搭桥,如麦根寻墒。
三步……五步……十步……
每一步,都像在火星干涸的血脉里,重新凿开一道毛细血管。
科研站实时谱图在塔心疯狂跳动:【生物轨道生成中——淀粉基质分泌速率↑3700%;地下菌网激活深度突破12.7km;电流频率:68.4bpm,与人类静息心跳误差±0.3】。
不是机械铺设。
是体温铺的。
是心跳夯的。
是六万年没流过泪、却一直憋着一口气的耕者之魂,在替她压路基。
冰蚀谷口到了。
风骤然变冷,霜晶在穹顶玻璃上疯长,像一张巨大而沉默的网。
她松开我手腕,双手托住我腋下,发力——不是扛,是托,像托起一捧刚割下的麦穗,轻、稳、不容坠地。
我重重躺倒在冰面上。
寒气刺骨,可她立刻扒开我衣襟。
露出左胸。
那枚灶纹静静伏在那里,幽蓝为底,金焰内敛,米形光点缓慢旋转,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核。
她从贴身小布兜里掏出一块东西。
巴掌大,残缺,边缘锯齿如啃噬过,表面覆着灰白釉渣,底下隐约可见一道极细的青花缠枝纹——那是地球陶片,陆宇当年从广寒宫b-7舱废料堆里翻出来,亲手磨成薄片,塞进她襁褓里的“胎教信物”。
她舔了舔指尖,唾液混着血丝,抹在陶片背面。
然后,糊在我心口。
陶片一触皮肉,竟软了。
不是熔,不是化,是“认主”——釉层簌簌剥落,胎土吸饱体温,迅速塑形、拱起、收束……三息之间,一座微型灶台赫然成形,弧形锅沿温润,火眼微张,灶膛幽暗深处,那粒米形光点开始缓缓加速旋转——由慢至稳,由稳至炽,由炽……至将燃未燃。
我喉结一滚。
想说话。
可嘴没张开。
因为就在这时——
她松开手,退后半步,仰起脸。
目光越过我胸口那团跃动的光,越过冰蚀谷嶙峋的断崖,越过穹顶玻璃外无声旋转的星辰,直直投向北方天幕。
那里,一颗新星刚刚亮起。
极淡,极冷,却执拗地亮着。
她没哭。
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口气,吸得整个冰蚀谷都静了。
连风都停在唇边。
我看见她小小的身体绷紧,肩胛骨在单薄衣衫下清晰凸起,像两片初生的麦叶,正蓄力,正待裂壳——
(未完)我喉咙里堵着一块烧红的铁,想喊,却连气都吸不进肺底——可林芽的哭声先炸开了。
不是呜咽,不是抽泣,是破壳!
是裂壤!
是麦穗在旱季最后一滴雨里爆浆的尖啸!
她小小的身体猛地蹬地,赤脚踩碎一层薄霜,像一枚弹丸射向冰蚀谷北壁——那面垂直百米、刃口般锋利的玄武岩冰崖。
她没攀,没借力,只是往上“奔”,脚底每踏一次,就有一圈淡金涟漪荡开,冻土应声酥软,浮出细密根须托住她足弓。
三步,五步,七步……她跃上最高凸岩,小小脊背绷成一张拉满的弓,仰起脖颈,对着北方那颗新星——
“啊——!!!”
哭声出口的刹那,整片冰原震了。
不是晃,是“醒”。
冰层深处传来低沉嗡鸣,如远古灶膛里柴薪崩裂的第一声脆响;紧接着,蛛网状的裂缝自她脚下轰然蔓延,不是崩坏,是“绽开”——裂缝边缘泛起温润乳光,蒸腾而起的雾气带着久违的、滚烫的、熬了整夜的白粥香,甜、稠、暖,直冲天灵盖。
我瞳孔骤缩——这味儿……是灶火养出来的,是米汤煨出来的,是人守着锅沿一勺一勺搅出来的活气!
雾气升腾、聚拢、凝形。
两道人影缓缓浮现:白大褂袖口沾着深褐泥点,肘部磨得发亮;草帽檐压得极低,遮住眉眼,却遮不住肩头落着的一小片未化的雪。
那人微微侧身,仿佛正低头看手里半截焦黑的玉米秆——动作熟稔得让我心口一绞。
林芽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歪着头,盯着那雾中人影,突然咧开嘴,笑得毫无征兆,满口小牙竟流淌出熔金般的液态光,滴滴答答坠地,砸出微小的金色坑洼:
“爹!娘!饭……糊了!”
话音未落——
“轰——!!!”
我左胸那枚灶纹,猝然爆燃!
幽蓝基底撕裂,金焰如龙腾空,化作一道炽白光流,顺着裤腰带所化的藤蔓逆冲天际!
藤蔓瞬间通体透亮,菌丝脉络噼啪爆闪,直指北方新星——那光,是求救,是认亲,是六万年未熄的灶火,终于烧穿了时空的锅盖!
可光越盛,韩松越淡。
他站在我身侧的身影,正一寸寸变薄、变透,像晨光里的薄冰,边缘开始析出细碎光尘,簌簌飘散。
他抬手想摸林芽的头,指尖却已虚化,穿过她发顶,只搅动一缕微光。
林芽扑过去,小手死死攥住他正在消散的手指——指甲深深抠进虚空,指节泛白,手腕抖得像风里最后一茎麦秆。
她没再哭。
只是死死咬着下唇,血珠混着金液往下淌,滴在冻土上,滋滋冒起一小团白烟。
她另一只手疯了一样扒拉着冰面,指甲翻裂,渗出血丝,却只抠出碎冰与灰渣……
直到——
“嚓。”
一声轻响。
她指尖猛地刮过一道细微凸起,硬、涩、微潮。
一撮灰白粉末,簌簌落下,沾在她染血的指腹上。
那灰,泛着极淡的青釉底色,混着一点洗不净的、来自地球灶膛深处的陈年油润。
我浑身血液骤然倒流。
——这灰……常曦说过……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暴风中文(m.baofengzw.com)我在月宫娶了嫦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