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福全虽疑惑三少爷要这个钥匙做什么，动作却没有迟疑地从腰间解下钥匙递了过去。
纪平安掂了掂手里的铜钥匙，对纪福全道：“同母亲说一声，我出去一趟晚点回来。”
“好的，三少爷。”
纪平安转身对陈铁峰说：“我有些事想请诸位帮忙。”
陈铁峰立刻拱手回道：“但凭纪公子吩咐。”
纪平安在所有人都瞧不起他们是溃军时还对他们一视同仁，之后又提供弹药帮他们杀敌，是他们的恩人。
恩人有事相托，他们定当竭尽全力。
见陈铁峰又叫了他纪公子，纪平安叹了口气却也没再纠正，对他们招了招手：“那我们走吧。”
他直接丢了十万斤大米到彩霞街纪家药材行仓库里，先堆这么多，不够他随时往里补。
到了那边推开药材行的黑漆大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闷响。
“把里头拾掇出来。” 他侧身让陈铁峰几人进来，指了指里面的药柜，“把这些搬到后屋去腾出地方。再把那几张八仙桌拼起来，摆到门口。”
“是。”
陈铁峰应了声，老憨已经撸起袖子，抱起一张桌子就往门囗挪。
很快就将大堂收拾出来。
王嘎子看着墙上挂着的“悬壶济世”匾额奇怪的问：“这地方先前是抓药的？闻着还有点药味儿呢。”
“嗯，是药材行。”纪平安点点头。
看了眼铺子里，地方都空出来了收拾的差不多了，对陈铁峰道：“走，去仓库。”
纪平安带着他们去了隔壁仓库，打开仓库门王嘎子就发出一声惊呼：“我的娘哎！”
陈铁峰他们看向里面也都愣住了。
夕照从气窗斜斜打进来，照亮了满仓库的米袋子。
那些麻袋鼓鼓囊囊，从地面一直堆到横梁像座小山，空气中都飘着淡淡的米香。
“这不是药材行的仓库吗？” 王嘎子挠着后脑勺，一脸困惑地嘀咕，“怎么堆了这老些粮食啊？”
药材行的仓库不应该是堆药材才对，堆粮食是什么鬼。
老憨抬手就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你懂个啥？”
他瓮声瓮气地凑近王嘎子，小声道，“纪家这种人家能跟咱这些粗人一样？如今这世道，早不提前囤着些粮食，等饿肚子时哭都来不及！”
王嘎子摸着后脑勺，看看米山想到今天在城门口看到的难民，点头如捣蒜：“说得是！还是有钱人会打算！”
纪平安站在仓库门口指挥：“劳烦几位帮我把米袋子搬到店铺那边堆上，辛苦了。”
“这点事辛苦什么，哥几个动作快着些。”
陈铁峰上前扛了几袋大米放在肩上大步回到药材铺将米堆在大堂里。
几人不再多言，扛起米袋就往药材行搬。
搬了一阵子，仓库竟看不出半分减少的痕迹，仿佛那仓库的粮食取之不竭一般。
陈铁峰放下米袋，用粗糙的手背抹了把额头的汗，终于按捺不住正在找麻袋的纪平安身边凑了凑。
“纪公子，” 陈铁峰的声音有些干涩，组织了下语言问，“这么多粮食是打算卖的吗？”
今天他们兄弟几个在城里转了转，知道现在粮食是个什么价。
如果这些粮食都按市价卖，纪家肯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可城里的百姓……
陈铁峰本来想直接说能不能卖便宜点，话到嘴边又被他咽回去。
这些是纪家的粮食，他有什么立场和资格让纪平安卖便宜些。
纠结了半天，又问了句：“准备卖多少钱啊？”
纪平安满心都在准备待会儿卖粮的事，没听出来陈铁峰的言外之意。
他随口回道：“二角钱一斤。”
“嗯？” 陈铁峰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像铜铃，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二角钱一斤？
他们从东北一路溃退到金陵，什么样的世道没见过？
一块银元只能换两斤糙米，半袋发霉的高粱就能换个姑娘。
今天在金陵城还看到有人用祖传的银镯子，只换了三斤掺着沙子的陈米出来。
现在纪平安却说他的大米只卖二角钱？
纪平安这哪里是卖粮，这分明是在救百姓的命！
“纪公子……”
陈铁峰声音发颤，突然对着纪平安深深鞠了一躬。
身后的韩景海他们也都跟着弯腰，神色比任何时候都要郑重。
纪平安被他们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不是你们这是干什么啊？”
陈铁峰直起身，看着纪平安的眼里闪着光，声音铿锵有力道：“纪公子的大义，我陈铁峰记在心里了。往后但凡有用的到我们的地方，刀山火海，绝不皱一下眉头！”
其他人也跟着道：“对，绝不皱眉头！”
陈铁峰他们突然宣布“效忠”，让纪平安一时摸不到头脑。
不过身边如果能留下这么一群人，他可是占了大便宜。
他笑着摆摆手：“先干活吧。”
“是！”
八仙桌拼出的长台上，米袋在桌上码起半人高，桌后也堆了两排，白花花的米粒从袋口漏出来点，被夕照染成了金色。
纪平安将药材铺里的称搬出来，又弄了一个米斗放在桌上往台阶上一站，清了清嗓子扬声喊起来：
“卖大米——！二角钱一斤，一斗三块！童叟无欺，现买现搬——！”
他的声音清亮，穿透了街面的冷清。
天快黑了，彩霞街上也没什么人在走，偶尔有行人也是缩着脖子匆匆赶路。
听见纪平安的吆喝，先是愣了愣，随即三三两两地围了过来。
“小伙子你说多少钱？二角一斤？” 一个挎着篮子的老太太往前凑了凑，浑浊的眼睛盯着米袋，“里面是粳米？”
纪平安直接刮开一袋，抓起里面一把大米，递到她面前。
“您瞧瞧，都是好大米，可不是粳米！”
老太太凑近看了眼，纪平安掌心上的米粒颗颗饱满，还带着新鲜的光泽。
一凑近还能闻到一股米香，让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都多久没见过大米了，这米竟然还这么好！
旁边一个中年汉子就着纪平安的手也看了眼大米，立刻不可置信地问：“一斗真是三块？”
现在城里的粮食一天一个价，还没地买。
今天他跑去城北才问到一家，一斗米都已经卖到四块五了不说，还得搭半两烟土。
这小伙子真卖三块那可真是太便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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