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王团长，我求您一件事，下回作战的时候，别再让松营长往前冲得那么靠前了。
他是我们医院的奇迹，也是我……辛辛苦苦照料好的伤员，我实在不愿他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把命丢在战场上。”
话一说完，秋雪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声音颤抖着，眼眶泛红，转身不再看王风和姜龙一眼，快步朝着远处奔去。
半晌——
王风对着病房喊道：“老孙，你这家伙怎么一声不吭了？人家姑娘都为你做到这份上了，你还看不明白她的心意吗？”
姜龙也满脸羡慕：“我咋觉得这情形有点不对劲儿呢？现在这些姑娘，咋都喜欢孙营长这种类型的了？”
两人掀开帘子走进去，只见孙德胜正坐在床沿上出神。
“老孙，你这是犯啥傻呢？我要是你，早就追出去了，趁着最后这点时间，跟人家姑娘好好说几句贴心话。”
孙德胜嘴角浮起一丝苦涩的笑：“团长，我孙德胜是个粗人，不懂啥大道理。可秋雪同志照顾了我几个月，那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忘。我孙德胜别的没有，起码还有点自知之明——身无分文，从小父母双亡，连收养我的那个人后来也当了汉奸。我拿什么去对得起人家？”
他的话语渐渐变得沉痛而激昂：“如今处处都在开战，我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活着。要是把秋雪同志千辛万苦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这条命又白白扔掉，那我对得起她的恩情吗？我孙德胜不是块木头，我也懂感情。可我自己都保不住命，又凭什么配得上这样好的同志？现在国家危难，我们当兵的不上，谁上？脑袋早就别在裤腰带上，这时候哪还顾得上儿女私情？
团长，我想清楚了，您帮我把出院手续办了吧，我们现在就出发！”
姜龙由衷敬佩：“孙营长，你真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我姜龙这辈子没服过几个人，今天，我服你。”
王风问：“真想好了？就这么走了，不再见秋雪同志一面了？”
“不见了。”
“好。姜龙，你帮老孙收拾行李，收拾完，咱们去跟院长打个招呼，立刻出发。”
姜龙迟疑：“团长，您不是还在等田雨护士吗？”
王风一摆手：“少啰嗦！没看见老孙已经给我们立了榜样了吗？大敌当前，哪还有心思谈情说爱？”
“是。”
姜龙应了一声，心里却忽然涌上一阵感慨。
刚才他还羡慕孙德胜运气好，可现在才明白，越是有人真心待你，心反而越沉、越堵。
可谁让人家团长和孙营长都是正人君子呢？
换作是他自己，若真有这样一个姑娘喜欢上自己，才不管明天是生是死，先抓住眼前人再说——那才是实在事……
……
田雨刚给伤员包扎完伤口，连手都没来得及洗，就从双眼通红的秋雪口中得知，王风几人已经准备启程了。
好不容易等到见面的机会，就这样匆匆而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去？
田雨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她抬头看向秋雪，见她眼中虽有泪光，神情中却更多是怒意，不由得轻笑：“秋雪，又跟谁置气呢？”
“还能是谁？那个榆木脑袋孙德胜！”
秋雪气呼呼地说，“伤还没好全，就急着出院，听说还要上前线，这不是往死路上撞吗？田雨姐，你说他们这些男同志脑子里整天想的都是打仗，图个啥？”
田雨微微一笑：“这才是我们一直敬重的军人啊，不是吗？”
“那倒是。”
秋雪略显烦躁，“有时候我心里特别纠结，总希望军人是那种冲锋陷阵、战死沙场的大英雄，可又实在不忍心看他们真的上战场拼命，不愿他们受伤，更不愿他们出事。可如果不上战场，又怎么能算是真正的军人呢？又如何配得上‘英雄’这两个字？”
“或许这就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吧，就像古人说的，有时必须舍生取义。”
田雨轻轻一笑。
她不愿再深谈这个话题，转而劝道：“男人本就不懂柔情蜜意，尤其是像他们这样在战场上拼杀、血性十足的男人，更不懂这些细腻的心思。秋雪，别跟孙营长闹别扭了。”
“我听你说他们又要上前线了，谁也不知道这次分别后还能不能再见，也许下一回见面，是几个月后，也许是几年，甚至……一辈子。临走前你若不肯低头去见他一面，将来恐怕会后悔终身。”
秋雪低声说：“田雨姐，你别吓我。”
“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咱们医院里有不少姐妹的丈夫就是这样的军人。”
秋雪认真地反驳：“不一样，她们喜欢的是那些当官的，可我喜欢的是当兵的。我觉得真正顶天立地的英雄，是那些实实在在冲锋在前的士兵。他们看得见、摸得着，把生死置之度外，比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更真实，也更勇敢！”
“好了，等人家走了，说什么都迟了。我陪你一起去吧！”
秋雪脸上顿时浮现出笑意，“嗯嗯，谢谢田雨姐。”
田雨心中却悄然叹息——她是陪秋雪去的，不是专程为了见他。
可即便如此，也算是一种慰藉了吧！
两人匆匆出门，顾不上整理仪容。
路上，秋雪一遍遍拨弄着自己的刘海。
田雨笑道：“这几个月你什么样，孙营长早就看在眼里了，怎么这时候反倒讲究起来了？”
秋雪依旧专注地整理着发丝，轻声说：“可是田雨姐你也说了，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我想让他记住我最漂亮的样子。”
田雨默默点头，忽然觉得眼前的秋雪虽年纪比自己小，性格也更含蓄，但此刻的勇气却远胜于她。
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田雨清楚，自己终究不是秋雪。
她只是暗暗后悔，倘若当初能有秋雪这般果敢，今日也不至于独自承受这份黯然神伤。
她摇摇头，将心头纷乱的情绪甩开。
孙德胜的病房已近在眼前，隐约能看到王风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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