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天际的异状并非蓝景行的错觉。
就在他感受到那丝压抑的次日清晨,沉星陂外围的雾气,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开始剧烈地、反常地沸腾起来。不再是往常那种缓慢的沉浮聚散,而是带着一种暴戾的躁动,灰白色的雾墙仿佛拥有了生命,不断向外膨胀、扭曲,颜色也逐渐加深,透出一种不祥的暗灰色。
迷星锁雾阵自主激发的光芒比平时明亮了数倍,无数符文在雾气中明灭闪烁,抵抗着外界那股无形的压迫。整个沉星陂,都被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所笼罩,连平日里最活跃的雾隐山村孩童,此刻也紧紧依偎在大人身边,睁着惊恐的眼睛,望着那仿佛随时会崩塌下来的天穹。
“来了。”墨渊站在主控石厅内,望着阵法模型边缘那一片剧烈波动、几乎染成墨色的区域,声音低沉得如同巨石坠地。
无需哨戒回报,所有人都明白——幽冥教的主力,到了。
蓝景行、青垣、云伯、薛济民、岩伯等核心成员齐聚石厅,气氛凝重如铁。
“阵法能撑多久?”蓝景行直接问道。
墨渊深吸一口气,快速计算着:“对方尚未正式攻击,仅凭这股威压和死气侵蚀,阵法能量消耗已是平日的十倍以上。若对方持续以此强度施压,不直接强攻,约莫能支撑五日。若他们不惜代价,动用强力手段猛攻……时间可能缩短至两到三日。”
五日,甚至可能只有两三日!
这个时间,比预想的还要短!
“他们学乖了。”青垣冷冷道,目光仿佛穿透石壁,看到了外界的情形,“不再像之前那般莽撞,而是打算先用这污秽死气持续侵蚀、削弱阵法,待其根基动摇,再行雷霆一击。很谨慎,也很恶毒。”
“我们不能干等着阵法被磨穿。”蓝景行斩钉截铁道,“必须主动削弱他们的力量,拖延时间!”
他的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被动防御,只有死路一条。
很快,一道道命令从石厅发出。
陂内所有达到七品及以上修为的修士,被迅速编成数支战斗小队,由凌哲、阿月、阿星、云岫等年轻精锐带领,随时待命,准备依托阵法进行短促突击,清除靠近阵法的敌人,或者干扰对方的布置。
墨渊全力操控大阵,不断调整能量分布,重点强化被死气侵蚀最严重的区域,同时开始有选择地收缩部分外围区域的防护,集中力量守护核心。
薛济民则带着所有懂医术、炼丹的人员,开设了数个临时救治点,备足了丹药,严阵以待。
云伯和岩伯,则开始引导守星一族和雾隐山村的族人,将自身微薄的星辰之力或守墓人特有的神魂力量,尝试着与迷星锁雾阵进行浅层链接。他们无法直接操控阵法,但数百人汇聚起来的精神力量与同源能量,如同溪流汇入江河,或多或少能增强阵法的一丝韧性与活性,尤其是在抵御死气侵蚀方面,效果竟出乎意料的好。
蓝景行与青垣,则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立于陂内视野最开阔之处,紧盯着外界的变化,他们是应对敌方顶尖高手的最后屏障,也是发起反冲锋的最强尖刀。
时间在令人焦灼的等待中流逝。外界的死气越来越浓,雾气已近乎漆黑如墨,仿佛有无数怨魂在其中哀嚎。阵法光幕被压迫得向内凹陷,明暗闪烁的频率越来越快。
第一日,在极度紧张的氛围中过去。幽冥教没有发动实质攻击,只是维持着那令人窒息的压迫。
第二日正午,异变陡生!
那浓稠如墨的死气雾海之中,骤然亮起了三点幽绿色的光芒!如同三只巨大的鬼眼,悬挂在雾墙之上,冷漠地俯视着沉星陂。
紧接着,三道粗大无比、完全由精纯死气构成的黑色光柱,如同三条咆哮的恶龙,自那三点幽绿光芒中猛然喷发,携带着摧山撼岳的恐怖威势,狠狠地撞击在迷星锁雾阵的光幕之上!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猛然炸开!整个沉星陂地动山摇!阵法光幕剧烈扭曲,爆发出刺眼欲盲的光芒,无数符文瞬间崩碎又快速重组,核心石厅内的阵法模型疯狂闪烁,能量储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了一截!
“是三才幽冥破阵炮!”墨渊脸色一白,厉声喝道,“他们在用阵法武器远程轰击!所有人,稳住!”
这不再是试探,而是正式进攻的号角!
几乎在炮击的同时,那漆黑的雾墙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洞开数十个缺口!无数身披黑袍、眼眶中跳动着幽绿鬼火的幽冥教徒,如同潮水般涌出,其中夹杂着大量身形扭曲、散发着腐臭与死气的幽冥星傀,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吼,向着摇摇欲坠的阵法光幕发起了亡命冲锋!
“第一、第三小队,左翼!第二、第四小队,右翼!依托阵法,阻敌于外!杀!”凌哲的声音通过特殊法器传遍战场,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决绝。
早已待命多时的战斗小队立刻如同离弦之箭,从阵法开启的临时门户中冲出,迎向那汹涌的黑色潮水。
刹那间,法术的光华、兵刃的碰撞声、星傀的嘶吼、教徒的呐喊与临死前的惨嚎,混合成一片,在沉星陂外围瞬间点燃!
凌哲身先士卒,手中长剑裹挟着初成的星辰真元,剑光过处,两名七品教徒连人带兵器被斩成四截。阿月阿星兄妹背靠背,守星之力化作凝实的屏障,将数头扑来的星傀挡在外面,随即屏障爆发,星辉如雨,将其净化。云岫则立于稍后位置,口中吟唱着古老的祷文,双手挥洒间,道道纯净的星辉如同甘霖,落在己方修士身上,快速恢复着他们的消耗与轻伤,同时对靠近的死气与星傀产生着持续的净化与削弱效果。
战斗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沉星陂的修士们凭借阵法的地利、更精妙的功法与高昂的士气,初期竟勉强抵挡住了数倍于己的敌人的猛攻,甚至在局部形成了反推。
但好景不长。
就在战线僵持不下时,那漆黑的雾墙中,再次走出了三道身影。
他们没有像普通教徒那样冲锋,只是缓缓踱步而来。但他们所过之处,激战正酣的双方修士都不由自主地为他们让开了一条通道。
左边一人,身形高瘦如同竹竿,披着绘有无数痛苦扭曲人脸的黑袍,手中提着一盏摇曳着绿色鬼火的灯笼,所过之处,地面的草木瞬间枯萎,空气中弥漫起令人作呕的尸臭。其气息,赫然是宗师中期!
右边一人,则是一名侏儒,脸上带着诡异的嬉笑,手中把玩着一条由婴儿头骨串成的项链,蹦蹦跳跳,但每一步落下,地面都会无声无息地凹陷下去一小块,散发出腐蚀性的黑气。同样是宗师中期!
而居中者,是一名面容笼罩在扭曲阴影中的男子,他并未散发多么强大的气势,但当他目光扫过战场时,所有与之对视的沉星陂修士,都感觉神魂一阵刺痛,仿佛被毒蛇盯上。他的手中,托着一颗不断搏动、如同黑色心脏般的肉瘤,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邪恶波动。此人的实力,深不可测,至少是宗师后期,甚至可能触摸到了大宗师的门槛!
这三人的出现,瞬间改变了战场的平衡!
那高瘦宗师抬起鬼火灯笼,对着前方一片正在奋力抵挡的守星一族战士轻轻一吹。
“呼——”
一股无形的、冰寒彻骨的阴风席卷而过。那几名守星一族战士体表的星辉护盾如同风中残烛般瞬间熄灭,他们的动作猛地僵住,脸上迅速蒙上一层死灰色,眼中的神采黯淡下去,身体直挺挺地倒下,生机已然被那阴风带走!
“找死!”
一声怒喝如同惊雷炸响!一道青影后发先至,瞬间出现在那高瘦宗师面前!是蓝景行!
他含怒出手,没有任何花哨,右拳紧握,天罡星的杀伐之力与天魁星的统御之力完美融合,整只拳头仿佛化作了一颗微缩的、燃烧着暗红色星焰的陨星,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直轰对方面门!
拳未至,那股凝聚到极点的锋锐与镇压之意,已让那高瘦宗师脸色剧变!他厉啸一声,将手中鬼火灯笼挡在身前,灯笼幽光大盛,无数怨魂面孔浮现,组成一面厚重的鬼首盾牌!
“轰咔!!”
陨星般的拳头狠狠砸在鬼首盾牌之上!刺耳的碎裂声响起!那看似坚固的盾牌,连同后面的鬼火灯笼,在蓝景行这融合了双星之力的一拳下,如同纸糊般不堪一击,瞬间爆碎成漫天流萤般的黑色光点!
拳势未尽,狠狠印在了那高瘦宗师的胸膛之上!
“噗——!”
如同破革被撕裂的声音。高瘦宗师的眼睛猛地凸出,布满血丝,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个巨大的、前后透亮的窟窿,里面的内脏骨骼已被那恐怖的拳劲彻底震碎、湮灭!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随即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气息全无。
一拳!秒杀宗师中期!
这一幕,不仅让旁边的侏儒宗师和那阴影男子瞳孔收缩,更是极大地鼓舞了沉星陂一方的士气!
“杀!”喊杀声再次震天响起。
那侏儒宗师怪叫一声,手中婴儿头骨项链猛地抛出,化作九个狰狞咆哮的巨型鬼头,从四面八方咬向蓝景行。而那阴影男子,也终于动了,他手中那颗黑色心脏肉瘤搏动速度骤然加快,一股无形的、针对神魂的恐怖冲击波,如同水纹般扩散开来,笼罩向蓝景行以及他身后的陂内修士!
大战,瞬间升级至顶尖层面的碰撞!
蓝景行面临两面夹击,眼神却愈发冰冷锐利。他周身星辉暴涨,北斗虚影在身后隐隐浮现,准备硬接这来自宗师后期(乃至准大宗师)的致命攻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灰色的刀光,如同划破永恒黑夜的黎明之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蓝景行身前。
刀光掠过,那九个咆哮的鬼头如同被定格,随即无声无息地从中裂开,化作精纯的死气消散。
刀光再闪,那道无形的心神魂冲击波,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绝对隔绝的墙壁,在距离蓝景行尚有数丈远时,便轰然崩散,未能侵入分毫。
青垣,终于出手了。
他持刀而立,挡在蓝景行与那阴影男子之间,面具下的目光平静无波,只是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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