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行星带伏击战
倒计时：第52小时。
小行星带，c-117区。
这片区域位于小行星带内环，以密集的岩石碎片和至少三颗直径超过五十公里的大型小行星而闻名。在人类的天文记录里，它被标注为“高碰撞风险区”，所有常规航线都会避开这里。
但今天，这里成了战场。
十二艘清道夫中型战舰排成标准的楔形阵列，缓缓滑过一片漂浮的冰晶云。它们的舰体呈暗灰色，表面光滑得没有任何接缝或舷窗，像十二颗被打磨过的鹅卵石。只有舰首那簇不断旋转的暗红色传感器阵列，证明这些不是自然的造物。
而在它们前方三万公里处，人类“主力舰队”严阵以待。
九艘战舰——从外形看，是标准的“长城级”驱逐舰和“泰山级”巡洋舰——排成弧形防御阵型。它们的引擎喷口闪烁着淡蓝色的离子火焰，武器阵列全部展开，灵能护盾在舰体表面荡漾着水波般的微光。
一切都符合人类舰队的标准战术手册。
“敌舰进入最佳射程。”清道夫旗舰的战术AI用冰冷的电子音报告，“目标舰队能量特征匹配度：97%。建议：优先摧毁指挥节点。”
没有犹豫，没有警告。
十二艘清道夫战舰的舰首同时亮起暗红色的光芒。那不是炮口——是整个舰首三分之一的部分在发光，像烧红的烙铁。光芒汇聚、压缩，然后在同一毫秒，十二道暗红色的光束撕裂虚空，射向人类舰队中央那艘最大的“泰山级”巡洋舰。
人类的反应很快。
九艘战舰同时机动，灵能护盾亮度飙升，密集的拦截炮火在舰队前方编织成一张弹幕。但清道夫的光束不是实体弹药——它们像有生命一样，在接近弹幕时突然“分裂”，变成数十道更细的光束，从不同角度绕过了拦截。
然后，缠绕。
细光束像蛇一样缠上了人类战舰的护盾。它们没有试图穿透护盾，而是在护盾表面快速游走，所过之处，护盾的光芒肉眼可见地暗淡下去。
“它们在抽取护盾能量！”月球基地指挥中心，伊万教授盯着传回的数据流，眼睛瞪得滚圆，“看这个曲线！护盾输出功率在直线下降，但清道夫舰船的灵能读数在同步上升！它们在用我们的护盾给自己充电！”
画面里，被缠绕的“泰山级”巡洋舰试图加速脱离。但更多的光束从其他清道夫战舰射来，像一张越收越紧的网，把它牢牢固定在原地。护盾的亮度越来越暗，从最初的淡蓝色变成淡黄色，然后变成濒临崩溃的暗红色。
“指挥节点即将失守。”清道夫AI平静地报告，“执行第二阶段：相位缠绕。”
十二艘战舰的阵列突然变化。其中六艘继续保持光束缠绕，另外六艘则调整角度，发射出一种完全不同的攻击——淡紫色的、半透明的光束。
这些光束没有直接命中人类战舰，而是在战舰周围的空间“编织”。
它们互相交织、连接，在虚空中构成一个巨大的、复杂的几何网络，把九艘人类战舰全部笼罩在内。网络成型的瞬间，所有人类战舰的引擎火焰同时黯淡下去，机动速度骤降至不足原来的十分之一。
就像被困在琥珀里的昆虫。
“目标机动能力已限制。”AI说，“执行第三阶段：灵能虹吸。”
这一次，是所有十二艘战舰的全力攻击。
舰体表面的暗灰色装甲板突然“翻开”，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蜂窝状的发射孔。每个孔都在积蓄暗红色的光芒，然后在同一时刻，数以万计的纤细光束喷射而出。
这不是攻击——这是一场灵能的“收割”。
光束像贪婪的吸管，刺入人类战舰的护盾、舰体、甚至引擎喷口。海量的灵能被强行抽取出来，沿着光束反向输送回清道夫战舰。人类战舰的能量读数断崖式下跌，而清道夫战舰的能量储备以恐怖的速度上涨。
“它们……在吃我们。”指挥中心，一个年轻的技术员喃喃道。
但伊万教授突然发现了什么。
“等等！”他调出一组高速摄影机拍下的画面，放大，“你们看这些‘人类战舰’被击中的部位——没有爆炸，没有碎片，连装甲变形都没有！它们只是……在变透明！”
画面里，一艘“长城级”驱逐舰的侧舷被十几道光束贯穿。但贯穿处没有露出舰体内部结构，反而像戳破了一个全息投影，露出了后面的星空。
“诱饵！”沃尔科夫将军猛地反应过来，“它们全是假的！是无人机和全息投影！”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猜测，战场上突然发生了变化。
九艘“人类战舰”同时停止了所有反击动作。它们的舰体开始像接触不良的灯泡一样闪烁，然后——解体。
不是爆炸的解体，是像沙堡被水冲垮一样的“消散”。舰体化作无数光点，在真空中飘散，露出隐藏在内部的真实结构：三百架造型简陋的无人机，每架都拖着一个巨大的信号发射器和全息投影装置。
而真正的侦察舰——“薪火一号”的姊妹舰“观测者号”，一直藏在五十万公里外的一颗小行星阴影里。它的所有传感器都对准战场，记录下了清道夫舰队从出现到攻击的全部过程。
“数据回收完成。”观测者号的舰长在加密频道里报告，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战斗记录已压缩传输。清道夫识别出诱饵的用时：1.7秒。但它们在识别后依然完成了全套攻击流程——像是在进行实战演练，或者……收集数据。”
“它们也在测试我们。”林砚低声说。
主屏幕上，清道夫舰队已经停止了攻击。十二艘战舰重新集结，在原地悬停了大约三十秒，仿佛在“消化”刚才获得的数据。然后，它们调转船头，推进器喷射出比来时更明亮的光芒，朝着小行星带深处加速离去。
没有追击观测者号，没有搜索其他可能的目标。
就像完成了一项既定的实验任务，现在要去进行下一项。
“数据分析组，我要你们在六小时内完成清道夫战斗模式的全面拆解。”林砚的声音打破了指挥中心的沉默，“特别是那0.8秒的模式切换间隙——我要知道，那是它们的弱点，还是陷阱。”
“是！”
命令下达，整个技术团队像上紧了发条的机器般运转起来。
但所有人都清楚一件事：这次诱饵作战虽然成功获取了关键情报，但也彻底暴露了人类的虚实——我们没有能够与清道夫正面抗衡的舰队。
下一次，它们再来时，就不会只是测试了。
“薪火二号”提前服役
“我反对。”
张承志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带着罕见的激动。
“薪火二号的建造进度只完成了78%！武器系统只有70%，护盾强度60%，连灵能引擎的第三平衡阀都还没安装！你现在让它服役，等于让一个没穿盔甲、只拿了半把剑的士兵上战场！”
会议桌的另一头，沃尔科夫将军的 hologram（全息影像）面无表情。
“那你说怎么办？等它100%完工？张局长，清道夫主力舰队还有不到四十小时就会越过小行星带。等它们到火星轨道，我们就连这半把剑都没有了。”
“可这样上去是送死！”
“留在船坞里就是等死。”
两人再次针锋相对。
苏晓坐在会议桌的角落，没有参与争吵。她在看面前的终端屏幕——上面是“薪火二号”的完整结构图，以及陈玄刚刚发来的最新测试数据。
这艘人类倾尽全力建造的第二代灵能战舰，原本被寄予厚望。它比“薪火一号”大了整整一圈，搭载了最新的蜂巢网络主控节点，灵能引擎的输出功率是前代的三倍。按照设计，它应该能单舰对抗三艘清道夫中型战舰。
但现在，它是个半成品。
“苏工，”林砚看向她，“你有什么想法？”
苏晓抬起头。
她看了看争吵中的张承志和沃尔科夫，又看了看沉默的其他高层，最后把目光落在结构图上那个被标红的区域——舰体中部，灵能引擎正上方的位置。
“薪火二号的灵能辐射强度，是现有任何人类舰船的一百倍以上。”她缓缓开口，“因为它的引擎在设计时就考虑了‘作为蜂巢网络核心节点’的功能，所以它在全功率运行时，会像一个灯塔——在灵能感知层面，亮得刺眼。”
“所以？”沃尔科夫皱眉，“这难道不是更容易成为靶子吗？”
“是靶子，也是诱饵。”苏晓调出一份计算模型，“清道夫的攻击模式，你们刚才都看到了——它们优先攻击灵能反应最强的目标，用相位缠绕限制机动，然后用灵能虹吸抽取能量。简单来说，它们像掠食者，会被最‘肥美’的猎物吸引。”
她在结构图上标记出三百个点。
“如果我们在薪火二号的舰体表面，秘密部署三百个一次性‘灵能震荡节点’。这些节点平时处于休眠状态，外表看起来就像普通的散热格栅。但当清道夫发动虹吸攻击，把光束连接到舰体上时——”
她顿了顿。
“我们就主动引爆所有节点。不是向外爆炸，而是向内——让震荡波沿着清道夫的虹吸光束，反向传导回它们的舰体内部。灵能系统最怕的就是内部紊乱，就像人的神经系统被电击一样。”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
“但这就要求薪火二号必须被击中。”张承志沉声说，“必须让清道夫把虹吸光束连上来。而在那之前，它要承受相位缠绕的束缚，要承受至少十秒的集火。以它现在的护盾强度……”
“它撑不过十秒。”苏晓承认，“最多五秒，护盾就会崩溃。三秒后，舰体开始受损。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舰长——一个能在三秒内做出决断，在护盾崩溃的前一刻，主动降低局部护盾强度，‘邀请’清道夫把光束连上来的舰长。”
她看向林砚。
“这个决断的时机，误差不能超过0.3秒。早了，清道夫会警觉。晚了，舰体已经被打穿，震荡节点可能失效。而且，这需要舰长对灵能有极高的感知能力，能精确判断护盾的崩溃临界点。”
“我去。”林砚说。
没有任何犹豫。
张承志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他知道，没有人比林砚更适合——这个男人的冷静和决断力，在过去三年的无数次危机中已经证明过。
“但还有另一个问题。”苏晓继续说，“三百个震荡节点的引爆，需要同步误差小于千分之一秒。这个精度，现有任何电子系统都做不到——因为清道夫的虹吸光束本身就会干扰电子设备。”
“那怎么做？”
“用灵根。”苏晓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空间灵根能感知空间中的一切能量流动。当清道夫的光束连接到舰体时，我能‘看见’连接点的精确位置和能量强度。由我手动触发引爆——用我的意识，同时触发三百个节点。”
会议室里响起低低的吸气声。
同时处理三百个独立指令，这对人类大脑来说是不可能的任务。但如果是空间灵根……
“风险呢？”林砚问。
“如果我失误，节点可能不同步引爆，效果大打折扣。”苏晓说，“如果我触发得太早或太晚，可能伤不到清道夫，反而把薪火二号自己炸了。还有……同步处理三百个能量信号，对我的灵根负荷极大。陈玄说，可能会造成永久性损伤。”
“永久性损伤是指？”
“空间感知能力下降，或者……灵根萎缩，退化回残缺状态。”
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
用人类最先进的战舰当诱饵，用灵能管理局局长的命赌时机，用唯一空间灵根拥有者的未来赌精度。
这计划疯狂得令人窒息。
“我同意。”沃尔科夫第一个表态，“在绝对劣势的战场上，只有疯子才能赢。”
“我也同意。”另一个高层说，“虽然风险极大，但这是唯一可能伤到清道夫的计划。”
“我保留意见，但服从决定。”张承志最终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林砚。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站起身。
“命令：薪火二号立即进入最终调试阶段，六小时后离港。苏晓，你随舰出发。陈玄团队在二十四小时内完成三百个震荡节点的安装和测试。沃尔科夫将军，地球轨道舰队负责掩护薪火二号出港，并在我舰接敌时，骚扰清道夫侧翼。”
命令一条条下达。
会议解散。
苏晓走出会议室时，林砚跟了上来。两人并肩走在通往船坞的长廊里，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
“你其实可以拒绝。”林砚突然说。
“什么？”
“随舰出发。”他停下脚步，看向她，“你可以留在基地，远程提供技术支持。没必要亲自上去冒险。”
苏晓也停下。
她看着长廊窗外——那里是巨大的船坞，“薪火二号”正静静停泊在中央。它的舰体还没有喷涂编号，没有安装外部装甲板，裸露的管线像血管一样缠绕在骨架上。工人们像蚂蚁一样在舰体表面忙碌，电焊的火花此起彼伏。
“我必须去。”她说，“空间灵根的感知有距离衰减。在月球基地，我只能模糊感知到能量流动。但在舰上，在战场中心，我能‘看见’每一条光束的轨迹，每一个节点的状态。这是计划成功的前提。”
“但如果失败……”
“如果失败，我留在基地也一样会死。”苏晓转身，直视林砚的眼睛，“清道夫舰队不会放过月球基地。裂月侯也不会。所以没什么区别。”
林砚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祖父的笔记，我让人翻译了最后几页。”
苏晓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确实猜到了。”林砚的声音很低，“他在笔记里写，苏家的血脉里藏着‘钥匙’，但钥匙的使用需要‘淬炼’。他说，真正的空间灵根不是在平静中成长的，它需要在极致的压力下，在生与死的边缘，才能完成最后的蜕变。”
“所以这次……”
“所以这次，可能既是危机，也是机会。”林砚说，“但代价太大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
快到船坞入口时，苏晓突然问：“那你呢？你为什么一定要亲自当舰长？沃尔科夫将军经验更丰富，张局长更了解灵能战舰的特性。你完全可以留在基地指挥全局。”
林砚笑了笑。
那是苏晓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么……温柔的笑容。
“因为我答应过一个人。”他说，“答应她，我会保护她留下的世界。”
“她？”
“我妻子。”林砚看向窗外，目光变得遥远，“三年前，第一次灵气潮汐爆发时，她在疏散民众的路上……遇到了觉醒暴走的怪物。她不是觉醒者，只是个普通的医生。但她挡在了那些孩子前面。”
他停顿了很久。
“她临终前说，别让这个世界变得太糟糕。”他转过头，看着苏晓，“所以我必须去。不是因为我是局长，而是因为……这是我答应她的事。”
苏晓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只是点点头，然后推开了船坞的门。
巨大的空间里，“薪火二号”像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正在慢慢睁开眼睛。工人们的呼喊声、机械的运转声、焊接的嘶鸣声，混合成一种奇异的交响。
倒计时：第48小时。
六小时后，这头未完工的巨兽将奔赴战场。
而她和林砚，将站在它的舰桥上，赌上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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