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城看着被围在中间、脸涨得通红却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许三多,又看看正搂着他脖子说话的甘小宁,还有旁边端着杯子的史今和伍六一,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提了提,眼里有点光,但很快又敛了回去。
指导员站在他旁边,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有点不解,压低声音问:“连长,不过去跟三多他们说两句?难得聚这么齐。”
高城缓缓摇了摇头,视线还留在里面,声音不高,带着他特有的那种有点沙哑的调子:“不进去了。我一进去,这帮小子肯定都站起来立正,饭也吃不自在,话也不会说了。让他们自己乐呵吧,这样挺好。”
指导员乐了,转过头看他:“这可不像你啊,连长。以前在新兵连,还有后来在七连,你看见许三多,哪回不是眼睛发亮,恨不得立刻把人划拉到自己手底下?这会儿倒躲清静了?”
高城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像是笑,又不像。他舔了下有点干的嘴唇,目光从许三多身上,移到史今和伍六一那边,语气慢了下来,透着一股子了然:
“以前是以前。那会儿他是一块好钢,但没找到炉子,我看他着急。现在……”都快成钢七连的人了,他不着急这一时半刻的。
他顿了顿,下巴往餐厅里扬了扬,“你看他在那儿,跟史今、六一他们在一块儿,多踏实,笑得多真。这就行了。当兵的,有个能放心说话、一起使劲儿的圈子,比啥都强。用不着我再跟盯贼似的盯着了。”
他说完,像是了了一桩心事,又像是完成了某种交接。他收回目光,抬手拍了拍指导员的胳膊:“走吧,咱俩别在这儿当门神了。下午营部还有会。”
两人转过身,沿着营区的水泥路往回走。身后餐厅里的喧闹声渐渐被抛远,但那股热腾腾的、属于年轻士兵们的生气,好像还隐约跟在身后。高城脚步迈得稳当,背挺得笔直。
指导员在旁边走着,看了一眼高城的侧脸,没再说什么。有些事,不用多说,心里明白就行。这大概就是带兵的人,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却又实实在在的念想。
冬日下午的光线没什么劲道,斜斜地从三班宿舍的窗户照进来,在水泥地上投出一块发白的光斑。窗台上积着昨夜的雪化成的冰棱子,这会儿正滴滴答答往下滴水,砸在窗台下放着的白搪瓷盆里,声音单调却清楚。
高城揣着手,迈着有点懒散的步子晃过走廊。刚走到三班门口,棉门帘没全放下,留了道缝。他随意往里一瞥,脚步就顿住了。
史今正坐在自己靠窗的下铺床沿上,背对着门口,低着头,手里好像攥着什么东西。他肩膀微微缩着,手指一下一下,很轻地摸着那东西的表面,动作慢悠悠的。
虽然看不见脸,但光看那后脑勺微微偏向一边的姿态,还有那放松的肩背线条,就能觉出他心情挺好,嘴角八成是带着笑的。
“哟呵,三班长这是摸什么呢?跟摸金条似的。”高城一掀厚棉门帘,带着寒气进了屋,屋里烧着炉子,松木柴火的暖意混着点鞋垫子味儿扑面而来。
他几步走到史今床边,伸手就去扒拉,“让我也开开眼,藏这么严实——”
他手指头刚碰到那东西,话就卡住了。那触感,厚实,顺滑,带着动物皮毛特有的弹性,绝不是普通的棉褥子。他捏住一角捻了捻,眼睛瞬间瞪大了:“我靠!狼皮的?!”
他嗓门本来就大,这一惊,声音直接拔了上去,震得屋顶的灰好像都往下掉了一星半点。他把那一角皮毛拎起来点,对着窗户的光仔细看,黑灰交杂的毛色,毛根浓密,在光下泛着一层油润的光泽。
“这玩意儿可不好弄!你小子哪儿搞来的?别是违反纪律了吧?”他嘴里说着,眼睛却没离开那褥子,亮得跟探照灯似的。
史今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把褥子往怀里收了收,脸上还是那副温和的笑容,刚要开口解释,上铺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伍六一正踮着脚整理自己的铺位,闻言,动作顿了顿,然后二话不说,弯腰就从自己枕头底下也抽出一条差不多模样的东西。
他胳膊伸得直直的,把那条狼皮褥子抖开一角,下巴抬得老高,冲着高城的方向,语气硬邦邦,却透着股压不住的得意:“连长!看清楚了,我也有!”那褥子在他手里,皮毛蓬松,看着就厚实暖和。
高城的目光刚被伍六一吸引过去,下铺另一边就响起甘小宁咋咋呼呼的叫声:“连长!连长!瞧这儿!我这儿也有!”
他动作更快,直接“哗啦”一下把自己刚铺平整的军绿色床单扯开一大片,露出底下铺着的狼皮褥子,脸上笑得那叫一个灿烂,跟捡了宝似的。
角落里,白铁军本来正缩着脖子假装整理背包带,听见动静,也怯生生地举起自己那条狼皮褥子的一角,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报、报告连长……我……我也有。”说完就飞快地把褥子角塞回去,脑袋埋得更低了,好像生怕高城点他名。
王宇机灵,瞅见高城脸色有点变化,眼珠子一转,手脚麻利地把刚展开欣赏的狼皮褥子迅速铺好,扯过床单“唰”地盖上去,
还用手仔细地把边角捋平、压实,然后一本正经地坐在床边,低头摆弄自己的背包带,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高城的视线在宿舍里转了一圈。史今抱着褥子笑,伍六一扬着下巴,甘小宁一脸“快夸我”,白铁军缩着脖子,王宇假装没事人……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王宇那床单下明显鼓起来一截的地方。
他眉毛拧了起来,嘴角抽动了两下,想绷住,没绷住。他伸手指点着屋里这几个人,手指头在空中虚点着,点了好几下,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行啊……你们三班,真行啊!”
他声音提高了点,“合起伙来瞒着我一个是吧?嗯?现在翅膀硬了,有好东西都不知道孝敬……不知道汇报了是吧?!”他本来想说“孝敬”,觉得不对,硬生生改成了“汇报”,听起来更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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