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手腕一翻，匕首划开皮肤。血珠涌出，滴入铜盆，泛起一层淡金光泽。他没有停手，继续加深伤口，让血液稳定流入。
云姜立刻将听诊器贴在铜盆边缘。指针轻微震颤，捕捉到波动后迅速上扬。她盯着空中浮现的光点，低声说：“再深半寸。”
陈砚照做。血流加快，铜盆中的液体开始悬浮，凝成细小颗粒，在空气中排列成螺旋状链条。那链条缓缓上升，如同活物般扭曲伸展。
韩姬盘坐在浑天仪中枢台前，双手插入底部齿轮接口。她的手指微微发抖，但动作精准。浑天仪发出低鸣，星轨逐一亮起，能量自地脉涌来，注入血链之中。
“接上了。”韩姬说。
血链猛然一震，随即分裂为七十二道细流，朝咸阳四面八方扩散而去。每一道都直指感染者所在位置。那些正在金属化的肢体，在接触到血光的瞬间停止变化，表面青铜色泽逐渐暗淡。
云姜闭眼感受频率反馈。“北坊、东市、南巷……全部覆盖。”她睁开眼，“病毒活性下降七成。”
陈砚靠在案几旁，脸色发白。失血让他视线有些模糊，但他仍撑着没倒。他知道现在不能停下。
“还差一点。”他说。
云姜点头。她调整听诊器角度，重新锁定核心节点。血链随之微调，在空中形成新的交汇点——骊山方向。
“地下有反应。”她说。
话音刚落，地面传来震动。不是大规模塌陷，而是某种机械结构在深处启动的节奏性颤动。韩姬的手指在齿轮间快速移动，试图切断能源输入。
“他在抢时间。”她说，“赵高残骸要重组。”
陈砚咬牙站直。“让他重组。”
云姜转头看他。
“你清楚后果？”
“不清楚。”他说，“但我得知道他到底想留什么。”
云姜不再劝。她收回听诊器，改用双指按压铜盆边缘，引导最后一波血能集中于骊山节点。血链收缩，凝聚成一道粗壮光柱，直插地底。
震动加剧。
片刻后，一声巨响从地底炸开。观星台外墙被冲击波掀去一角，碎石飞溅。三人未动，目光全集中在空中散落的机械碎片上。
那些残片没有落地。它们悬停在半空，缓慢旋转，彼此靠近。金属表面泛出微光，拼合成四个大字：
**科技治世**
字体介于篆书与未知符号之间，边缘流动着类似电路的纹路。光芒并不刺眼，却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韩姬喘了口气。“这不是命令……是遗言。”
陈砚盯着那四个字，没有说话。他记得赵高生前最后的样子——安静坐在牢中，火光自衣角燃起。那时他嘴角带笑，像是完成了什么计划。
“他在等这一刻。”陈砚说。
云姜抬起听诊器，对准空中文字。指针剧烈跳动，记录下一段异常波段。她皱眉。“这不是单纯的信息传递。它在加载。”
“加载什么？”
“画面。”她说，“更大的画面。”
四个字突然崩解。碎片再次升腾，在空中展开为一片立体影像。一座巨城浮现出来，建在海岸高地之上。塔楼林立，顶部喷出白色蒸汽；街道上有轨道车无声滑行，行人身影交错，部分躯体呈现金属与血肉融合状态。
城中心矗立着一座宫殿，形制类似咸阳宫，但屋顶嵌有发光晶石，墙面刻满动态铭文。镜头缓缓推进，穿过大门，进入主殿。
殿内无人，只有一把王座孤悬中央。座椅扶手上，赫然刻着“胡亥”二字。
影像到这里戛然而止。
四字消散，城市隐去。空中只剩零星光点缓缓熄灭。风从破口吹入，卷起地上几张竹简。
韩姬瘫坐在地，额头冷汗直流。她刚才强行维持浑天仪超频运转，精神已接近极限。耳边响起断续腹语，像是母亲的声音，又像陌生指令。
云姜收起听诊器，手指仍在微微发抖。她看到的画面里，那些行人的机械部分并非外接装置，而是从体内生长出来的。就像病毒进化到了最终形态。
她看向陈砚。
他还站着，左手缠了布条，血迹渗出一圈。他的眼睛盯着刚才影像消失的位置，神情看不出情绪。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她问。
陈砚摇头。“不知道。”
“可它提到了你。”
“不止是我。”他说，“是所有人。”
他慢慢走到窗边。远处，七十二座共鸣塔仍在运行，微光连成环形屏障。城内新增病例数量归零，这是三天来的第一次。
但他知道，这不意味着结束。
赵高死了。机械化瘟疫被清除。可那个城市还在那里，在某个时空层面静静运转。而“科技治世”四个字，不是威胁，也不是预言，更像是一种选择。
他回头看向浑天仪。
韩姬已经昏过去，倒在操作台上。云姜正蹲下检查她的呼吸。听诊器还挂在脖子上，表面残留着未散尽的能量波纹。
“你能解析那段信号吗？”陈砚问。
云姜抬头。“可以试试。但需要时间。”
“多久？”
“至少一天。”
陈砚点头。他走回铜盆前，看着里面剩下的血水。颜色已经开始变暗，金光退去，恢复成普通血液的模样。
他伸手进去，捞出匕首。刀身沾满血污，但他没有擦拭。就这么握着。
“不用太久。”他说，“只要够我看清下一步就行。”
云姜看着他。他的脸很平静，但眼神不一样了。不再是权谋者算计得失的目光，而是像在看一条必须走完的路。
她忽然想起一句话。
是在翻检《墨经》时看到的。
“当机关开启，执钥之人，非进即毁。”
她没说出口。
外面天色渐亮。第一缕阳光照进破损的观星台，落在浑天仪顶端。那枚青铜球体微微转动了一下，发出极轻的摩擦声。
陈砚抬起头。
球体内部，似乎有光在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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