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志炼一步步向下走去。
黑暗仿佛浓稠的液体，包裹着他的身躯。越是深入沉渊底部，那股不祥的气息就越发浓郁，甚至连护体灵光都被压得只能照亮身前一丈之地。
栈道越来越窄，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断裂，只剩下几根嵌入岩壁的石桩。龙志炼不得不提气轻身，在残存的石桩间纵跃。每一次落脚，都谨慎万分，生怕惊动了黑暗中那些被镇压的存在。
他能感觉到，周围黑暗中有无数视线——不，那不是视线，而是残留的意念、怨念、疯狂的执念，如同无形的触须，从那些被封印的龙骨与黑暗能量核心中探出，试图缠绕他的神魂。
“滚！”
龙志炼沉声低喝，元婴之力与龙魂威压同时震荡，将那些无形的触须震散。
但越往下，被镇压的存在就越强大、越疯狂。尽管已经死去或封印无数岁月，残留的一丝意念依旧带有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有几处封印甚至已经松动，黑暗能量从裂缝中渗出，化为扭曲的幻象，在龙志炼眼前浮现：
有巨龙在星空崩溃中绝望嘶吼；有龙族战士在枷锁收紧时身躯寸寸碎裂；有疯狂龙裔啃噬同族的尸骸；有古老存在在时空夹缝中尝试逆转因果而自我湮灭……
每一幕都冲击着心神，试图动摇他的道心。
龙志炼眼神坚定，意志之火始终燃烧在神魂核心，将这些幻象一一焚毁。他的步伐虽然缓慢，却从未停歇。
不知过了多久，栈道终于到了尽头。
眼前是一片空旷的、圆形的巨大空间，直径约有百丈。穹顶高不见顶，没入黑暗。而脚下，则是一片平静如镜的黑色水面——不，那不是水，而是某种凝实到极致的黑暗能量，表面光滑无波，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这片黑色水面的正中央，静静悬浮着一道门。
那是一道青铜色的古老大门，高约三丈，宽两丈，门扉紧闭。门上雕刻着繁复的龙纹，但那龙纹并非辉煌威严，而是扭曲、挣扎、断裂的形象，透着一股悲怆与不祥。大门四周没有任何支撑，就那样诡异地悬浮在黑色水面上方三尺之处。
门的上方虚空，隐约可见一个缓缓旋转的、由无数细微符文构成的漩涡，散发出微弱的时空波动。
“就是这里了……”龙志炼停在栈道尽头，望向那扇门。
按照镇龙碑传来的信息，这就是离开镇龙殿、返回现世的“归途之门”。开启此门需要以传承者的龙魂印记为引，配合特定的龙语法诀。但一旦开启，镇龙殿最后的能量将迅速消耗，这扇门只能维持三十息时间。
三十息内，必须穿过。
而危险，远不止时间限制那么简单。
龙志炼的目光扫过四周。黑色水面之下，他隐约能感觉到数道极其隐晦、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那些气息充满了贪婪、暴虐与混乱，似乎被镇压在水面之下，却始终觊觎着这扇门。
“沉渊最底层的守卫……或者说，囚徒。”龙志炼心中凛然。
传承信息中提及，沉渊最深处镇压着几个在“坠落”末期彻底堕落的龙族强者，他们的龙魂已被黑暗彻底侵蚀，化为了只知吞噬与破坏的怪物。镇龙殿的能量不仅维持着封印，也压制着它们的活动。
一旦开启归途之门，镇龙殿能量骤减，这些怪物很可能会挣脱部分束缚，试图夺取门的力量，或者攻击开门者。
“三十息……必须在它们反应过来之前穿过。”
龙志炼深吸一口气，调动全身力量。他先取出几枚恢复灵力和神魂的丹药吞下，又将数张防御符箓扣在手中。虽然这些符箓在面对那些古老怪物时可能效果有限，但至少能抵挡一瞬。
准备妥当后，他脚尖一点，身形如箭，掠过黑色水面，落在青铜大门前三丈处。
脚下的黑色水面微微荡漾，似乎对他的到来产生了反应。水底深处，那几道隐晦的气息开始躁动。
不能再等了。
龙志炼双手结印，口中吐出古老晦涩的龙语法诀。这法诀不是通过声音传播，而是直接以神魂共鸣的方式，震动周围的天地能量。
“归途之门，以吾之魂为引，以龙之志为凭，开！”
他神魂深处的龙魂印记大放光芒，一道凝练的暗金色光柱从眉心射出，直击青铜大门中央。
“轰隆——”
青铜大门剧烈震动，门上的扭曲龙纹仿佛活了过来，开始蠕动、挣扎。门缝中迸射出刺目的白光，那光芒中蕴含着纯净的时空之力。
大门开始缓缓向内开启。
但与此同时，异变骤生！
“吼——！！！”
黑色水面之下，传来数道震耳欲聋的咆哮，那咆哮声中充满了疯狂与饥渴。整个水面沸腾起来，黑暗能量如沸水般翻滚，三道巨大的黑影从水底猛然冲出！
那是三条……很难再称之为“龙”的存在。
它们的躯体依旧保持着龙的轮廓，但浑身布满腐肉与骨刺，鳞片脱落大半，露出下面漆黑溃烂的血肉。眼睛是纯粹的赤红，没有任何理智，只有无尽的疯狂与贪婪。它们身上缠绕着断裂的符文锁链，显然封印已经松动。
三条堕落龙尸一出现，就直扑青铜大门——更准确地说，是扑向大门中涌出的时空能量！它们本能地渴望离开这个囚笼，渴望吞噬一切能量！
“果然来了！”龙志炼早有准备，手中符箓瞬间激发。
“轰轰轰——”
数层光幕在身前展开，同时他身形暴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第一条堕落龙尸的扑击。
但堕落龙尸的力量远超想象。第一条龙尸的利爪仅仅擦过最外层的防御光幕，那光幕就如同纸糊般碎裂。第二条龙尸张口喷出一道漆黑的腐蚀性能量，直接将后续几层光幕洞穿。
第三条龙尸最狡猾，它没有攻击龙志炼，而是径直冲向正在开启的青铜大门，试图抢先闯入！
“休想！”龙志炼眼中寒光一闪，元婴之力全面爆发，“斩！”
他并指如剑，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暗金色剑罡破空而出，斩向第三条龙尸的头颅。这一剑蕴含了他初步融合的龙族之力，威势惊人。
“铛——！”
剑罡斩在龙尸头颅上，竟发出金铁交击之声，只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却未能将其斩杀。龙尸吃痛，猛地扭头，赤红双眼锁定龙志炼，张口就是一道更加粗大的黑暗吐息！
龙志炼闪身避开，吐息擦身而过，击打在后方岩壁上，腐蚀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
“好强的防御……而且没有理智，只有本能，更难对付。”龙志炼心念急转。
此时，青铜大门已经开启到可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门内白光耀眼，隐约能看见另一侧的景象——那是一片荒芜的山脉，天空灰暗，正是他所熟悉的现世景象！
但三条堕落龙尸已经彻底疯狂，它们放弃了互相攻击，全部将目标锁定为大门和龙志炼。一条扑向大门，两条围攻龙志炼。
时间，只剩二十息。
“必须速战速决！”龙志炼咬牙，不再保留。
他双手急速结印，体内元婴光芒大盛，龙魂印记剧烈震颤。一股远比之前强大的威压从他身上爆发出来——那是他初步融合龙族传承后，所能施展的最强一击。
“龙威·镇魂！”
无形的威压如海啸般扩散，那不是力量冲击，而是源自龙族血脉与神魂层面的压制。三条堕落龙尸动作齐齐一滞，赤红双眼中竟短暂地浮现出一丝迷茫与挣扎。
它们终究曾是龙族，即便堕落，骨子里依旧残留着对龙族正统威严的本能敬畏。
虽然这敬畏只持续了一瞬，但对龙志炼来说，已经足够。
“就是现在！”
龙志炼身形化作一道流光，从两条龙尸的围攻缝隙中穿过，直射青铜大门！
五丈、三丈、一丈——
就在他即将触及门扉的瞬间，那条最先扑向大门的龙尸突然挣脱了镇魂影响，巨尾横扫，挡在了门前！
“该死！”龙志炼瞳孔收缩，千钧一发之际，他做出了一个冒险的决定。
不退反进！
他竟主动迎向横扫而来的龙尾，在即将被击中的刹那，身形诡异一扭，如同游鱼般贴着龙尾表面滑过，同时双手狠狠拍在龙尾上。
“借力！”
“砰！”
龙尾扫击的力量被他巧妙引导，反而推动他以更快的速度射向大门缝隙。
“吼——！”龙尸愤怒咆哮，转头欲咬，但已经晚了。
龙志炼的身影没入了青铜大门刺目的白光之中。
在他完全进入的刹那，他回头看了一眼。
三条堕落龙尸正疯狂地扑向正在缓缓闭合的大门，试图跟随闯入。但大门上的龙纹突然光芒大放，一股强大的排斥力爆发，将三条龙尸狠狠震退。
紧接着，青铜大门“轰”的一声彻底闭合，然后整个大门连同下方的黑色水面、这片空间，开始剧烈震动、模糊、虚化……
镇龙殿最后的能量耗尽，这处时空夹缝中的秘境，即将彻底封闭、漂流，也许永远都不会再开启。
“再见了，镇龙殿。”
龙志炼心中默念，随后意识被时空乱流包裹，陷入了短暂的混沌。
……
现世，荒芜山脉深处。
一道青铜大门的虚影在空中一闪而逝，龙志炼的身影从中跌出，狼狈地滚落在地。
他迅速爬起，警惕地环顾四周。
灰暗的天空，贫瘠的山石，稀薄的灵气——没错，这里是现世，是他当初被卷入镇龙殿的那片山脉区域。
身后，青铜大门的虚影已经完全消失，没有任何痕迹留下。镇龙殿，彻底成为了过去。
“终于……回来了。”龙志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但紧接着，剧烈的虚弱感和神魂刺痛传来。他之前在镇龙碑前受的伤本就未愈，又在归途之门经历激战，此刻状态极差。
他立刻寻了一处隐蔽的山洞，布下简易的预警禁制，然后盘膝坐下，开始疗伤调息。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当龙志炼再次睁开眼时，伤势已经稳定，修为也彻底稳固在元婴初期。虽然神魂的损伤需要更长时间温养，但至少已无大碍。
他走出山洞，望向远方。
当初进入镇龙殿，是为了寻求突破元婴的机缘。如今，机缘已得，甚至还获得了远超想象的龙族传承。但与此同时，他也背负上了沉重的因果——万古之锁的真相、龙族的遗志、镇龙碑中的禁忌之秘……
“路还很长。”龙志炼低声自语，眼中却没有任何迷茫。
他身形一动，化作一道流光，向着山脉之外飞去。
他需要先弄清楚，自己在镇龙殿中待了多久。时空秘境的时间流速与现世往往不同，也许外界已经过去了数年甚至更久。
另外，他也需要了解现世的情况。当初他是在被追杀中误入镇龙殿的，那些敌人不知是否还在附近。
飞掠中，龙志炼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元婴已成，龙族之力初步融合，他的实力比起进入镇龙殿前，强大了何止十倍。
“现在的我，若是再遇到当初那些追杀者……”龙志炼眼中寒光一闪，但随即又摇了摇头，“当务之急是弄清楚状况，提升实力。万古之锁的秘密太过惊人，没有足够的实力，连探寻的资格都没有。”
正思索间，前方突然传来打斗声和灵力波动。
龙志炼眉头一皱，收敛气息，悄然靠近。
只见一处山谷中，三名黑衣修士正在围攻一名青衫女子。那女子约莫二十出头，修为在金丹中期，此刻已是伤痕累累，左臂鲜血淋漓，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围攻她的三名黑衣修士，两人金丹后期，一人金丹巅峰，出手狠辣，招招致命。
“柳师妹，何必负隅顽抗？交出那枚‘地脉灵晶’，我们或可饶你一命。”那名金丹巅峰的黑衣修士冷笑道。
青衫女子咬牙：“休想！此物是师尊遗命要我送回宗门，岂能交给你们这些叛徒！”
“冥顽不灵！杀了她，灵晶一样是我们的！”
三人攻势更急。
龙志炼隐在一旁，静静观察。他对这些人的恩怨没有兴趣，但那“地脉灵晶”却让他心中一动——此物是炼制土系法宝、布置阵法的高阶材料，对他巩固修为、炼制护身法宝有些用处。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了解外界信息。这女子似乎是某个宗门弟子，或许能从中得知一些情况。
就在青衫女子即将被一剑穿心之际——
“住手。”
平静的声音响起，龙志炼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场中。
三名黑衣修士一惊，齐齐后退，警惕地盯着突然出现的龙志炼。他们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此人何时靠近！
“阁下是谁？这是我们‘阴煞门’内部事务，还请不要插手。”金丹巅峰的黑衣修士沉声道，眼中却闪过忌惮。他完全看不透龙志炼的修为。
龙志炼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青衫女子：“你是哪个宗门弟子？现在是什么年份？”
青衫女子一愣，但还是迅速回答：“晚辈柳凝霜，是‘玄天宗’弟子。现在是天元历三千八百七十二年。”
“天元历三千八百七十二年……”龙志炼心中计算。他进入镇龙殿时，是天元历三千八百六十九年秋。如今已是三年后。
三年时间，不算太长，但足以发生许多事。
“多谢前辈相救……”柳凝霜恭敬行礼，但她话未说完，三名黑衣修士中一人突然暴起！
“装神弄鬼！去死！”
一道漆黑的鬼爪直抓龙志炼后心！
然而，龙志炼连头都没回。
“聒噪。”
他反手一挥。
“轰——！！！”
那名金丹后期的黑衣修士，连同他祭出的鬼爪法宝，如同被无形巨锤击中，整个人轰然炸成一团血雾，连惨叫都没能发出。
全场死寂。
剩余两名黑衣修士脸色惨白，浑身颤抖。挥手间灭杀金丹后期，这是何等实力？元婴老怪？！
“前、前辈饶命！晚辈有眼不识泰山……”两人噗通跪下，连连磕头。
柳凝霜也惊呆了，看向龙志炼的目光充满敬畏。
龙志炼淡淡道：“我问，你们答。若有半句虚言，形神俱灭。”
“是是是！前辈请问，晚辈知无不言！”
接下来，通过询问这两人和柳凝霜，龙志炼迅速了解了这三年来的大致情况。
三年前，他失踪后，追杀他的势力搜寻无果，渐渐放弃。但修真界并不平静，正邪两道的摩擦日益加剧，一些小规模的冲突时有发生。
玄天宗是南域的一个中型正道宗门，阴煞门则是其敌对势力。柳凝霜的师尊在一次探索古修士洞府时陨落，临终前将一枚偶然所得的地脉灵晶交给她，命她带回宗门，却不知为何走漏了消息，被阴煞门叛徒盯上。
此外，龙志炼还得知了一个重要消息：三年后，也就是明年，南域将举办百年一度的“升仙大会”。届时，南域各大宗门、散修中的年轻天才都会齐聚，争夺进入几处上古秘境的名额和丰厚奖励。
“升仙大会……”龙志炼心中一动。
这种盛会，往往是各方势力展示实力、招揽人才、交换资源的平台。更重要的是，那些上古秘境中，往往有罕见的天材地宝，甚至可能隐藏着关于远古的秘密。
他现在需要资源提升实力，也需要了解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尤其是可能与“万古之锁”相关的蛛丝马迹。
升仙大会，或许是个不错的机会。
了解完信息后，龙志炼随手废了那两名黑衣修士的修为，放他们离去——他还不屑于杀这种蝼蚁。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柳凝霜再次恭敬行礼，“不知前辈尊姓大名？凝霜回宗门后，定当禀报师长，厚礼相谢。”
龙志炼摆摆手：“不必。这枚地脉灵晶对我有些用处，便当作救你的报酬吧。”
他伸手一招，柳凝霜怀中的一枚土黄色晶石飞入他手中。晶石拳头大小，散发着浓郁的土系灵气，确实是上品的地脉灵晶。
柳凝霜虽然心疼，但哪里敢有异议，连忙道：“前辈救命之恩，区区灵晶何足挂齿。前辈若是不弃，可否告知姓名，容凝霜日后报答？”
龙志炼看了她一眼，略一沉吟：“我姓龙。报答不必，若有缘再见吧。”
说完，他身形一晃，已消失在原地。
柳凝霜望着龙志炼消失的方向，怔怔出神。
“龙前辈……如此年轻，却有如此恐怖的实力，莫非是某个隐世大派的传人？”
她摇摇头，不再多想，服下丹药，简单处理伤口后，便迅速离开此地，朝着玄天宗方向飞去。
……
百里外的一座山峰上，龙志炼现出身形。
他看向手中的地脉灵晶，又望向南方——那里是南域的中心，也是升仙大会举办的地方。
“还有一年时间。足够我巩固修为，炼制几件护身法宝，并打探更多消息了。”
“万古之锁……初始与终结之地……钥匙……”
龙志炼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无论前路如何，我自当一步一步，探寻真相。”
他身形再动，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
新的征程，已经开始。
而在遥远的时空深处，某个不可知之地，几道浩瀚的意念，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微波动。
“龙族的气息……”
“变数，出现了么？”
“观察他……”
意念交流，随即沉寂。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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