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曲折、湿滑。天然岩层甬道如同巨兽的肠道,向着黯影峡湾的深处不断延伸。散修团五人一兔在其中快速穿行,脚步声、呼吸声、还有衣物摩擦岩壁的窸窣声,在封闭的空间里被放大,敲打着紧张的神经。
瑶琴上微弱的七彩纹路和苏婉清指尖偶尔亮起的音波灵光,是唯一的光源,勉强照亮前方数尺的范围。岩壁粗糙,布满水珠和滑腻的苔藓,有时头顶还会垂下湿冷的、如同触手般的藤蔓或石钟乳,需要小心避开。
“这鬼地方到底有多长?”赤焰走在最前,断斧头别在腰间,双手不时扒开挡路的藤蔓或撑开狭窄处,低声抱怨。他体型高大,在这种环境下尤其憋屈。
“琴音共鸣的指引很清晰,方向没变。”苏婉清紧随其后,怀抱瑶琴,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琴弦传来的、指向深处的“呼唤”越来越明确。但与此同时,与碎片深度融合的瑶琴,也不断向她传递着一些模糊的、充满诱惑的画面碎片——完整的法则流转、浩瀚的星空图景、仿佛触手可及的“道”之终极……这些画面与她自身对音律大道的追求隐隐共鸣,让她心神不时摇曳,需要不断默念云逸的提醒“固守本心”来抵抗。
钱多多走在中间,一手举着一块劣质的月光石(光芒被混沌能量压制得只剩豆大),一手紧握几张符箓,嘴里嘀嘀咕咕:“这路要是通的还好,要是死胡同,后面那些万草堂的怪物追上来,咱们可就成瓮中之鳖了……”
墨渊殿后,他一边走,一边将仅剩的几枚阵旗和灵石粉末,以极其隐蔽的手法,布置在身后的甬道拐角或岩缝中。不是攻击阵法,而是微型的“灵力扰流”和“气味混淆”陷阱,不求伤敌,只希望能干扰追兵的判断,延缓他们的速度。
云逸走在苏婉清身边,平衡视野在黑暗中发挥着独特作用。他能“看”到甬道中能量流动的轨迹,避开那些隐含空间褶皱或混沌能量淤积的危险点。同时,他也时刻关注着苏婉清的状态,以及怀中那枚吴明玉简持续传来的、轻微的警示性温热。
“大家注意,前方能量流动有异,可能岔路或者……空间薄弱点。”云逸忽然停下,低声提醒。
众人戒备地向前摸去,果然,在转过一个急弯后,前方出现了三条几乎一模一样的岔路口!三条甬道都漆黑一片,幽深不知通向何处。更麻烦的是,岔路口中央的地面,有一小片区域在平衡视野中呈现出不正常的“扭曲”和“噪点”,仿佛随时会裂开一道空间缝隙。
“走哪条?”赤焰看向苏婉清。
苏婉清闭上眼,指尖轻拂琴弦,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单音。琴音在三条岔道中回荡、反馈。片刻后,她指向中间那条:“这条。琴音的回响最‘顺畅’,指向性最强,而且……似乎能隐隐压制另外两条岔道传来的混乱杂音。”
墨渊也上前检查:“中间这条的岩壁,有人工修整的痕迹,虽然极其古老模糊。另外两条更像是天然裂缝。”
“那就中间。”云逸点头,同时示意众人绕过那片不稳定的地面区域。
就在他们准备进入中间岔道时,后方遥远的甬道深处,隐约传来了极其轻微的、却带着某种“规整”节奏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如同精确的钟摆,正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稳步逼近!
“他们追上来了!比预想的快!”墨渊脸色一沉,“我的扰流陷阱被触发了几个,但没起到太大作用。”
“快走!”云逸低喝。
众人立刻加快速度,冲入中间岔道。这条甬道比之前的更加规整,岩壁上的苔藓和滴水也少了许多,空气中那股腐朽的海腥味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干燥、古老的尘土气息,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陈年金属与能量晶石混合的奇异味道。
行进了约莫一炷香时间,身后的脚步声非但没有远离,反而更加清晰了!甚至能隐约听到衣袂摩擦的“沙沙”声,那声音也整齐得令人心头发毛。
“甩不掉!”钱多多脸色发白,“他们是不是在咱们身上下了什么追踪印记?”
云逸目光一闪,看向苏婉清怀中的瑶琴。七彩纹路在黑暗中微微闪烁。“可能是碎片……它虽然融入了瑶琴,但其特有的法则‘回响’,在混沌能量环境中,或许像灯塔一样明显。尤其是对于那些知道如何‘聆听’这种回响的存在。”
“那怎么办?总不能把琴扔了吧?”赤焰急道。
苏婉清下意识抱紧了瑶琴,眼神坚定:“不能扔!”
“当然不能扔。”云逸快速思考,“我们需要一个地方,能暂时屏蔽或干扰这种‘回响’,或者……利用环境进行伏击,反客为主!”
他看向墨渊:“这条甬道前方,能量流动有什么特点?有没有适合设伏或隐藏的地方?”
墨渊一边疾行,一边全力感知:“前方……大约两百步,右侧岩壁似乎有个较大的空洞,能量场相对独立且复杂,有微弱的空间折叠感……像是一个天然的小型洞窟,可能连接着其他裂隙。”
“就去那里!”云逸当机立断,“墨渊,进去后立刻布置最强的隐匿和隔绝阵法,尝试屏蔽碎片回响!苏姑娘,准备你的琴音,范围性的‘静默’或‘混乱’领域,最大程度干扰对方的感知!赤焰大哥,钱多多,准备迎敌,这次不能让他们再黏上我们!”
众人精神一振,朝着墨渊所说的位置狂奔。很快,右侧岩壁上果然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约莫丈许宽的洞口,里面隐约有气流涌出。
他们鱼贯而入。洞内空间比预想的稍大,约有寻常房间大小,形状不规则,顶部垂下许多石笋,地面散落着碎石。洞窟另一端,隐约还有几条更细的裂缝通向黑暗深处。
“就这里!”墨渊毫不犹豫,将身上最后也是最珍贵的几套阵旗和灵石全部取出,双手如飞,开始布置一个复合型的“匿影藏形阵”和“乱灵迷踪阵”,重点隔绝内部能量外泄和干扰外部探测。
苏婉清盘膝坐下,将瑶琴平放膝上,深吸一口气,指尖按弦,开始凝聚灵力,准备施展她目前所能做到的、最大范围的“混沌静域”——一种结合了宁心、混乱、消音三重意境的音律领域。
赤焰和钱多多守在洞口两侧,各自准备好手段。云逸则站在洞窟中央,全力催动平衡视野,观察着洞口外的能量流动和即将到来的追兵状态,准备在关键时刻进行弱点打击或干扰。
阵法的光芒刚刚亮起并隐去,琴音的领域尚未完全展开,洞口外的甬道中,那整齐而冰冷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
三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洞口之外!
正是那三名万草堂的高阶修士!他们身着统一的青色服饰,但样式比冯执事更加古朴,仿佛多年未换。三人面容僵硬,肤色泛着不正常的青白,眼神空洞无光,如同死水。他们身上散发出的灵力波动强大而晦涩,至少都是金丹中后期,但给人一种极度“不自然”的感觉,像是被强行灌注和操控的力量,缺乏活人的圆融与生机。
为首那名面白无须的修士,空洞的目光扫过洞口(墨渊的阵法起到了部分干扰作用,让他们未能立刻发现洞内具体情形),最终定格在了苏婉清怀中的瑶琴上——即使隔着阵法,瑶琴与碎片的特殊“回响”似乎仍被他们某种方式隐约感知。
“找到……‘容器’与‘种子’。”干涩平板的声音响起,毫无情绪波动,“交出……可保留……意识。”
回应他的,是赤焰的一声暴喝,以及一道撕裂空气的赤红斧芒!
“交你姥姥!”
战斗,在这狭窄的洞窟入口,骤然爆发!
两名万草堂修士面无表情地迎上赤焰和从侧翼袭来的钱多多符箓,他们的动作迅捷精准得如同傀儡,灵力运转呆板却磅礴,硬撼赤焰的斧击竟不落下风!第三名修士则直接无视了攻击,身形如烟,竟试图绕过赤焰,直扑正在凝聚琴音的苏婉清!
墨渊的阵法全力运转,试图扭曲来者的方向感和灵力锁定。苏婉清的琴音也在此刻骤然响起!
不再是清脆的单个音符,而是一片低沉、浑厚、仿佛能将一切声音都吸收消弭的“寂静之潮”!音波以她为中心扩散,所过之处,连空气的流动都仿佛变得粘稠缓慢,光线黯淡,所有的声音——脚步声、衣袂声、甚至灵力激荡的微弱鸣响——都被大幅度削弱、扭曲!
冲在最前的那名万草堂修士,身形明显一滞,空洞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困惑”,仿佛无法理解这种直接作用于环境根本“声”与“息”的法则干扰。
云逸看准时机,平衡视野锁定这名修士灵力运转中一处因琴音干扰而出现的微小“顿挫”,一缕凝聚的平衡之力如同无形的尖刺,狠狠扎入其中!
那修士身体猛地一震,前冲之势顿止,周身晦涩的灵力波动出现了刹那的紊乱!
“就是现在!”云逸低喝。
一直蓄势的兔坚强,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白光,从阴影中射出,锋利的门牙狠狠咬向那修士因灵力紊乱而暴露出的一处关节连接点!
“咔嚓!”
轻微的骨裂声响起。那修士动作一僵,低头看向自己小腿,眼神依旧空洞,却抬手一掌拍向兔坚强!
兔坚强早已借力弹开,落在钱多多肩上,得意地“咕”了一声。
趁此机会,苏婉清的琴音再变,从“静域”转为“乱流”!无数尖锐、不和谐、充满攻击性的音波碎片,如同无形的冰雹,劈头盖脸砸向三名万草堂修士,进一步干扰他们的协同和判断。
赤焰和钱多多压力骤减,开始反击。墨渊也操控阵法,在洞口附近形成几处局部的灵力乱流和幻象。
然而,这三名修士的难缠程度远超想象。他们似乎没有痛觉,不知畏惧,灵力恢复速度快得诡异。即便受伤、被干扰,依旧能凭借强大的基础力量和那种呆板却高效的战斗模式,死死缠住众人。
洞窟内,一时间陷入了僵持。但散修团借助地利和先手,暂时占据了上风。
可云逸的心却沉了下去。他的平衡视野看到,这三名修士体内,那晦涩的灵力核心深处,似乎都埋藏着一小团极度凝练、充满侵蚀性的暗绿色能量——与蚀心藤灵液同源,但更加精纯、更加霸道!它们正在缓慢而坚定地“修复”着修士们受到的损伤,并抵抗着琴音和阵法的干扰。
这样消耗下去,最先撑不住的,恐怕是他们自己。
必须找到更有效的方法,彻底击溃这些“非人”的追兵!
就在云逸急速思考对策时,他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洞窟深处,一条之前未曾注意的、被碎石半掩的狭窄裂缝内,似乎有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光晕,一闪而过。
那光晕的颜色……与火种玉叶的光芒,有几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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