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永昭在一片平稳而轻微的颠簸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意识如同晨雾般慢慢聚拢。
首先感受到的,是腹部传来的、被仔细包扎后的隐隐作痛,提醒着她那场惊心动魄的剖腹产子。随即,她感觉到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正紧紧地、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手,指尖传来的温度,带着温柔又坚定的守护。
她微微侧过头,映入眼帘的,是禹疆苍白却写满关切的脸庞。他半靠在她身边的软枕上,身上也裹着厚厚的绷带,显然伤势未愈,但那双深邃的琥珀色眼眸,此刻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里面盛满了失而复得的庆幸、复杂难言的心疼,以及一种风暴过后、尘埃落定的疲惫与安宁。
他们正身处一辆宽大而平稳的马车之中,厚厚的锦缎车帘隔绝了外界的寒风,车内暖炉散发着融融暖意,随着车轮规律的前行,微微摇晃。
“你醒了?”禹疆的声音带着重伤未愈的虚弱,却异常温柔。他握着她的手,下意识地又收紧了些,仿佛生怕她消失一般,“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得厉害吗?要不要喝水?”
一连串的问题,泄露了他内心的焦急与牵挂。
永昭轻轻摇了摇头,动作不敢太大,以免牵动伤口。她的目光急切地扫过车厢,声音微弱而干涩:“孩子……孩子们呢?”这是她身为人母,醒来后最本能的牵挂。
“别担心,”禹疆连忙安抚道,用眼神示意车厢前部,“乳母们带着在另一辆马车上,三个小家伙都好得很,哭声一个比一个响亮,哲别派了最得力的亲卫守着,很安全。”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容,“两个小子,一个丫头,都像你。”
永昭闻言,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发自内心的虚弱笑意,眼中泛起欣慰的泪光。她松了口气,这才有心思注意到禹疆身上的伤,眉头不禁蹙起:“你的伤……”
“无碍,死不了。”禹疆打断她,语气轻松,却掩不住虚弱,“陈永安和随行太医看着呢,养些时日便好。”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辘辘声。
永昭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再次投向禹疆,带着一丝疑惑与担忧:“我们……这是在哪里?景偃……景偃师傅呢?我记得他……”她脑海中闪过圣台上景偃为她手术、以及最后那复杂而决绝的眼神。
禹疆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黯淡了一瞬,但他很快掩饰过去,声音平稳而自然,仿佛早已准备好了答案:“我们正在回长安的路上。一切都结束了,安心休养便好。”
他略作停顿,继续道:“景偃太医……他医治好你我之后,便带着老皇帝离开了。他说……世事已了,尘缘已尽。他本是医者,四海为家,云游天下,救死扶伤,才是他的归处。让我们不必寻他。”
这个答案,半真半假,却是一个男人对心爱之人最笨拙也最温柔的守护。他将血火与绝望的真相深深掩埋,只将一个看似洒脱的离别呈现给她,愿她心中只留下那位救命恩师飘然远去的仙姿,而非生父赴死赎罪的惨烈。
永昭静静地听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她何其聪慧,或许从禹疆那过于平稳的语调、那刻意避开的目光中,隐约感知到了什么。但那真相太过沉重,如同尚未愈合的伤口,轻轻一触便是撕心裂肺的痛。
她最终没有追问,只是反手轻轻回握住禹疆的手,将脸侧向他温暖的手掌,极轻极轻地应了一声:“嗯……”
她选择接受这个答案,接受这份他为她精心编织的、充满善意的宁静。
禹疆感受到她细微的回应与信任,心中那块最重的石头仿佛终于落地。他用前额轻轻抵着她的额头,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她的气息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薇儿,”他低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却又带着前所未有的踏实与笃定,“都过去了……”
短短四个字,却重若千钧。它包含了太多的腥风血雨、阴谋算计、生死一线、爱恨纠葛……以及,最终的尘埃落定。
所有的苦难与分别,惊险与牺牲,仿佛都在这句话中,被轻轻地、却坚定地画上了一个句号。
窗外,阳光正好,透过车帘的缝隙,洒下一缕缕温暖的光斑,在车厢内轻轻跳跃。马车沿着平坦的驰道,平稳地驶向远方,驶向那座象征着秩序与未来的长安,驶向他们即将共同守护的家与国。
道路或许仍有坎坷,未来或许仍有挑战,但此刻,他们紧握彼此的手,拥有着共同的血脉延续,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平静。
都过去了。而新的生活,正在这冬日的暖阳下,缓缓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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