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琬心像是被紧紧攥住,她终于明白,他为何会那样偏执、暴戾,多疑,又是为何会有畏红症。
一个孩童,亲眼目睹母亲以那般惨烈的方式死去,这何尝不是创伤呢?
见他说完,她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紧绷的脸颊,随即又环抱住他。
萧瑾衍仿佛陷入一场梦魇中,直到感觉到怀中的暖意,才从回忆中挣脱出来。
他猛地将她拥入怀中,将脸深深埋在她的颈窝,平复着自己颤抖的身体。
两人就这样在东宫书房内静静地相拥。
直到窗外天色暗沉下来,萧瑾衍才缓缓抬起头。
他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她一缕垂落的发丝,眼底的猩红已褪去大半,剩下的,便是从前那般深不可见的沉静。
“沐风!秦风!”他坐直身子,转头看向门外。
两人应声而入。
“沐风,立刻带人去查,查母后去世之前,内药局所有关于定神散所需药材的采买记录。”
“所有的经手人、以及送往长春宫的每一个环节,挖地三尺也要找出当年是谁在内药局动手脚。”
“秦风继续深挖闻彦声妻族的药材生意,本宫不仅要他们明面上的账目往来,查查近二十年来,他们所有大宗的、或是去向不明的药材交易。”
“尤其是可能与内药局当年采购夜交藤等药材产生交集的证据,还有,查查闻彦声本人及其心腹。”
“属下明白。”两人匆匆领命而去。
萧瑾衍又对福全吩咐了几句,这才转头看向身侧的姜琬,眼神冷冽:“现在,我们去会会那个出现在长春宫的‘客人’。”
东宫,地牢深处。
那名被姜琬放倒的“太监”被牢牢捆在刑架上,眼神凶狠地打量着周围。
萧瑾衍与姜琬并肩走入刑室,在刑架前几步外站定。
良久,萧瑾衍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姓名,来历,何人指使?潜入长春宫意欲何为?说!”
那人冷哼一声,移开目光,完全一副拒不开口的模样。
萧瑾衍眼中寒意更甚,却并无意外:“你以为你不说本宫就查不到?你潜入旧宫,找的便是长春宫的那本账册吧?”
那人霍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向萧瑾衍。
他嘴唇无意识地翕动了一下,随即又死死抿住,还是选择了沉默。
“骨头倒硬,可惜,用错了地方。”萧瑾衍侧过头,目光落在一直静静看着的姜琬身上,眉眼几不可察地柔和了一丝,“这里污秽,你先出去等。”
姜琬反握住他的手指,迎上他的目光,轻轻摇头:“殿下,妾身不怕。”
萧瑾衍深深看了她一眼,心中微动,却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用刑,直到他愿意开口为止。”
“是!”两名膀大腰圆的侍卫上前,那男人最后一丝侥幸心理彻底崩塌。
东宫的酷刑,可不是说说而已。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萧瑾衍便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
“我说!我说!别打了!”酷刑之下,他崩溃地哭喊起来:“他们……他们让我来长春宫找一本旧账册,找到之后,交到四海茶馆的刘掌柜手中,就是城西的四海茶馆!就是这些,我都说了,求殿下饶命,求殿下饶命。”
鞭子停在空中,萧瑾衍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人,声音依旧冰冷:“带下去,问清楚。”
他转头看向姜琬,见她虽脸色微白,却目光清亮。
轻轻摇头一笑,他牵起她的手,低声道:“出去吧,这里闷。”
倒也巧了,秦风传回来的消息中,恰好有那四海茶馆。
这四海茶馆的地契挂在一名商人名下,但巧的是,此商人之女却是闻彦声妻弟的一名妾室。
而四海茶馆的刘掌柜,正是苏家一位管事的远房表亲。
这管事名为赵德海,从前明里暗里替苏家处理了不少不甚光彩的私下交易。
果然是闻彦声这个老狐狸。
萧瑾衍不再多言,对秦风道:“立刻着人抓捕四海茶馆刘掌柜,切记,要封锁消息。”
秦风当即点了一队精干人手,直奔西城。
他们一行人赶到四海茶馆时,那刘掌柜尚在焦急等待接头人,浑然不知大祸临头。
秦风带人直入,不待其呼喊挣扎便堵了嘴,迅速架出茶楼,整个过程干脆利落,并未引起骚动。
这刘掌柜并非硬骨头,很快便招认,是受其表亲赵德海指示,在茶馆内等待与人接头,拿到一本账册。
秦风又立刻带人直奔苏府后宅。
同刘掌柜一样,这赵德海也来不及反抗,悄无声息地被秦风带走了。
赵德海被秘密押往东宫地牢,起初他还想狡辩几句,但见太子殿下露面,又将证据一一摆在面前,他立刻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殿下饶命!小的招!小的全招!”
“是……是少爷,是少爷吩咐的,说是长春宫那边可能还留着些陈年旧账,怕是于相爷的名声有碍,就让小的务必想办法处理干净。”
“小的就寻了个亡命徒去办,至于那账本内具体是什么,小的当真不知,殿下,小的也只是听吩咐办事。”
萧瑾衍微微眯了眯眼,盯着面前瑟瑟发抖的赵德海。
派人去长春宫取那账册的是闻彦声妻弟,为的是护着他那背后之人,闻彦声。
闻彦声,定是知情者。
更有甚者,他是那个下令者。
“带下去,好生看押,绝不能出岔子,”萧瑾衍挥挥手,心中已有成算,“另外,把他们几个的证词一并整理,以备不时之需。”
消息自然不可能完全封锁。
赵德海和刘掌柜在接头的关键时刻先后消失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闻彦声耳中。
相府书房中。
闻彦声手微微颤抖着放下茶杯,眼中闪过晦涩不明的神情:“确定是被东宫的人抓的?”
“是,相爷,咱们安插在附近的人回报,说亲眼看到太子殿下身边的秦风侍卫亲自带人动的手。”
闻彦声陷入了沉默中。
他知道,太子既敢动手抓人,必是拿到了相当的证据。
既查到了赵德海这里,凭东宫的能耐,顺藤摸瓜查到他这里,只是时间问题。
许久后,闻彦声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看向窗外:“看来太子殿下,是不打算给老臣留半点余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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