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粗布，沉沉压在猎虎村的屋顶上。柴房里，唯一的窗棂漏进半缕月光，恰好落在韩烨摊开的泛黄书页上。他刚结束今晚的《聚灵诀》修炼，丹田那丝灵气比昨日又凝实了些许，只是运转时仍带着伪灵根特有的滞涩感。汗水顺着额角滑进衣领，他却浑然不觉，指尖正轻轻抚过《天工造物录》里一页从未细看的内容。
书页边缘已经卷起毛边，墨迹在岁月侵蚀下有些发灰，却依然能看清那行工整的标题——“融器灵”。
韩烨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他从前翻这本书时，总把注意力放在基础灵文的图谱和锻造技巧上，那些涉及“灵性”“器魂”的章节，总觉得太过玄妙，不是此刻的自己能触碰的。可今晚不一样，白天在铁匠铺里，他看着那把刻了“固”字灵文的锄头被村民借去翻地，竟能在坚硬的石砾地里来去自如，连木柄都比寻常铁器耐用得多。当时吴铁匠蹲在一旁抽烟，眯着眼说了句：“再好的铁，没点‘精气神’，也成不了好物件。”
那时他没懂，此刻看到“融器灵”三个字，忽然就品出了几分滋味。
他深吸一口气，借着月光逐字细读。开篇便是一句总纲：“凡铁器者，锻其形易，赋其灵难。形者，筋骨也；灵者，神魂也。无魂之器，不过顽铁；有灵之器，方堪大用。”
字迹是谷洪的笔迹，苍劲有力，带着一股常年握锤的沉稳。韩烨想起那位只在残识中听过一次声音的老者，指尖在字上停顿片刻，仿佛能摸到墨迹里藏着的温度。
再往下看，内容愈发精深。书中说，器灵并非天生，亦非只有天材地宝才能孕育，世间万物皆有灵性，草木经百年风霜、矿石埋深山大泽、兽骨承凶戾之气，只要得其精粹，便能与铁器相融，化为器灵。
“草木、矿石、兽骨……”韩烨低声重复着，眉头微微蹙起。这些东西，猎虎村附近的妖兽山脉里并不少见。他想起去年冬天跟着韩振进山，在一处悬崖下见过半株被雷劈过的古树，树心都焦黑了，却在开春时从裂缝里冒出新芽，当时只觉得稀奇，现在想来，那或许就是书中说的“有灵草木”？
还有矿石，村后那条干涸的河床里，偶尔能捡到泛着金属光泽的石头，吴铁匠说那是“废矿”，炼不出好铁，可谁知道里面会不会藏着未被发现的灵性？至于兽骨，妖兽山脉里的一阶妖兽不少，它们的骸骨常年吸收山间灵气，说不定也能派上用场。
韩烨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现在能刻的灵文不过“固”“锐”“轻”“温”寥寥数种，且只能依附铁器发挥微末效用，离真正的“灵具”还差得远。可若是能成功融入器灵……书中说，融灵后的器物不仅能增幅灵文威力，更能随着主人修为精进而成长，甚至能自主护主。
他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藤纹匕首。这把匕首是用百年老藤和寒铁融合而成，虽有灵性，却只是靠着他的血珠勉强安抚，并未真正形成器灵。当时他只觉得是自己手法粗糙，现在看来，恐怕是缺了“融器灵”的关键法门。
书页旁有几行谷洪的亲笔注解，墨迹比正文略新，像是后来补上去的：“融灵之道，首重‘缘’字。器物与灵性之物需气相投，强行融合，轻则灵散器毁，重则反噬其主。次重‘引’字，以自身灵气为桥，以精血为引，方能让两者相认相从。最后需‘养’，如饲幼兽，需时常以灵气温养，方能默契无间。”
“缘、引、养……”韩烨把这三个字刻在心里。他忽然想起谷洪残识提点他“灵文需与器物共鸣”时的语气，那位老者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走到这一步。或许，这本《天工造物录》里藏着的，不仅是锻造之术，更是一条适合他这种伪灵根修士的修行之路。
寻常修士靠灵根吸纳灵气，提升境界，他做不到；可若是能打造出强大的灵具，以器辅修，未必不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就像吴铁匠说的，铁不够硬，就用技巧补；灵根不够好，就用器物凑。
他的目光落在书页角落一幅小小的插图上。那是一把长剑，剑身上缠绕着流云般的纹路，剑柄处嵌着一块幽蓝的石头，旁边标注着“引雷石为灵，可御雷电”。韩烨看得入了神，仿佛能看到持剑者挥剑时，雷电如龙，劈开山岳的景象。
“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造出这样的东西……”他喃喃自语，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现在连融入器灵的门槛都没摸到，想这些未免太远。
但心中的火苗一旦点燃，就很难熄灭。他想起妖兽山脉深处那些从未有人涉足的地方，想起韩振说过“越往里走，妖兽越凶，宝贝也越多”，一个念头渐渐清晰起来——他要去试试，去找找那些可能蕴含灵性的东西。
哪怕只是一块不起眼的石头，一株歪脖子树，只要有一线可能，他都不想放过。
韩烨小心翼翼地合上《天工造物录》，将其贴身藏好。柴房外传来韩烈的梦呓声，大概是白天玩得太疯，这会儿还在嘟囔着“要抓大老虎”。紧接着，隔壁屋传来林黎轻轻的咳嗽声，她的身子骨一直不算好，夜里总睡不安稳。
韩烨站起身，走到柴房门口，借着月光望向养父母和弟妹的房间。窗纸上映着林黎轻轻摇晃的影子，想来是又起来给孩子们掖被角了。
他攥紧了拳头，丹田那丝灵气仿佛感受到他的心意，微微震颤起来。融入器灵也好，修炼《九转玄功》也罢，他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能守护这些温暖的影子吗？
“谷洪前辈，”他在心里默默说道，“您留下的这本书，我会好好读下去。您说的融器灵，我也会试着去做。不管这条路有多难，只要能变强，能护着他们，我就一定走到底。”
月光从窗棂移开，柴房里渐渐陷入黑暗。韩烨没有再修炼，只是静静地坐着，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融器灵”的字句，以及那些关于草木、矿石、兽骨的描述。
天快亮时，他终于有了决定：等忙完铁匠铺的活，就去妖兽山脉的外围转转，先从最常见的草木和矿石试起。就算失败一百次，只要有一次成功，就值得。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他手中的《天工造物录》封皮内侧，一枚极其微小的、类似藤纹的印记，在黑暗中闪过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微光，随即又沉寂下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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