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血刀疤的咆哮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怒吼,而是从一具正在急速衰败的躯壳中,榨出的最后生命烈焰。
他那张本就黝黑的脸庞,此刻布满了老年人特有的深邃沟壑,花白的胡须在焦灼的山风中狂舞。可他的双腿,却爆发出与这副衰老身躯截然不符的力量,每一步都踏碎脚下的山石,紧随李闲身后。
那柄“剔骨刀”在他手中,不再是笨拙的屠刀,而成了身体的延伸。挡路的荆棘藤蔓,他看也不看,手腕一震,刀光如匹练般划过,精准地斩断根茎,却不浪费一丝一毫多余的力气。
怒火,是支撑他这具腐朽身躯的唯一钢筋。
影子则像一道真正的幽魂,飘忽在队伍的最后。
他的背已经佝偻,仿佛随时会被山风吹倒,可他的脚步却轻得没有半点声音,本能地穿行在树木投下的最深阴影里,那双深陷在眼窝中的眸子,不再有恐惧,只剩下被背叛和玩弄后,凝结成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怨毒。
李闲冲在最前面。
“光阴暂缓”的律令,像一个无形的蛋壳,将三人勉强包裹在内。蛋壳之外,是奔腾咆哮的时间洪流;蛋壳之内,是苟延残喘的涓涓细流。
维持这个“蛋壳”的代价,是功德与气运如同投入熔炉的纸钱般,疯狂燃烧。
李闲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正在被急剧消耗,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撕扯他的神魂。他的脸色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的脚步没有半分停顿。
他的眼睛,死死锁定着那云雾缭绕的山顶。
“侯爷……前面!”血刀疤忽然发出一声低吼。
三人冲过一片陡坡,前方的山路旁,赫然出现了一堆人形的灰烬。灰烬旁,散落着几件早已腐朽的兵器,风一吹,连同那堆灰烬一起,扬起了漫天的尘埃。
那是更早之前的“柴火”,连枯骨都没能剩下,就被这座大山彻底“吃”干净了。
影子的身体晃了晃,看着那随风飘散的骨灰,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结局。那股好不容易被怒火压下去的恐惧,再次从心底冒了出来。
“别看!”李闲头也不回地喝道,“死人不会喊疼,更不会讨债!你们要是想变成那玩意儿,现在就停下!”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两人心中升腾的恐惧,却也点燃了更旺的怒火。
对!死人无法讨债!
他们还没死,他们是来讨债的!讨回自己被偷走的命!
三人不再有任何迟疑,速度反而又快了几分。
越往上,空气中那股焦灼的气息就越是浓郁。李闲感觉自己维持的“光阴暂缓”领域,正在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疯狂挤压,从原本能覆盖三丈的范围,被压缩到仅仅贴着三人身体的一层薄膜。
血刀疤新长出的头发已经彻底变成了灰白,他手背上的皮肤,也出现了大片大片的褐色斑点。
影子的呼吸变得粗重,每一步都像在与死神角力。
终于,在李闲感觉自己的功德和气运即将见底的刹那,他们冲破了最后一层云雾。
山顶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里没有想象中的险峻与荒芜。
恰恰相反,山顶平坦如镜,绿草如茵,一株巨大而古老的菩提树亭亭如盖,散发着宁静祥和的气息。焦灼的山风到了这里,也变得温润和缓。
仿佛山腰以下是炼狱,而山顶,却是佛国净土。
菩提树下,盘坐着一个身穿灰色僧袍的青年僧人。他面容俊秀,宝相庄严,双目紧闭,仿佛早已入定,对三人的到来毫无察觉。
他太年轻了,与山下那衰败的两人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
“空……明!”血刀疤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他看着那张年轻祥和的脸,再感受到自己体内正在流逝的生机,滔天的恨意让他双目赤红。
青年僧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清澈、幽深,不带丝毫人类的情感。仿佛九天之上的神明,在俯瞰挣扎的蝼蚁,没有慈悲,亦没有怜悯。
“三位施主,行色匆匆,所为何来?”空明的声音温和醇厚,如同佛寺晚钟,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若是为求佛法,此地倒也清净。”
“佛法?”李闲喘着粗气,却像是逛自家后花园一样,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笑嘻嘻地开口,“大师,你这佛法是挺‘快’的,我这两个员工上来拜个山,差点就快进到圆寂了。我们不求佛,我们是来送你上西天的,顺便,把你欠我兄弟的三十年阳寿,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他一步步走上前,大大咧咧地站在菩提树前,与空明对视。
“你欠他们的,是三十年阳寿。欠我的,是误工费、精神损失费,还有我天策盟的开张彩头。”李闲伸出手指,点了点已经老态龙钟的血刀疤和影子,“加起来,我算你一条命,不过分吧?”
空明的目光,终于从李闲身上移开,落在了血刀疤和影子的身上。
他看着他们衰老的面容,浑浊的眼神,非但没有半分愧疚,反而露出一丝欣赏的、仿佛在观赏艺术品般的神情。
“原来如此。”他微笑着点头,语气依旧平和,“万物枯荣,皆为循环。尔等之光阴,化为贫僧菩提树下的一缕道韵,助我参悟无上妙法,此乃功德,亦是尔等之造化。为何不甘?”
“我让你归你娘的尘土!”
血刀疤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猫戏老鼠般的傲慢,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衰老的身躯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脚下猛地一蹬,不是前冲,而是屠夫上步宰猪时特有的垫步前倾,整个人贴地滑行,手中的剔骨刀没有华丽的刀光,只有一道精准而狠毒的血线,对准空明的脖颈,如同要将这“披着人皮的牲口”一刀毙命,开膛破肚!
这一刀,凝聚了他所有的愤怒与绝望!
然而,面对这雷霆万钧的一击,空明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
食指。
那根白皙修长,如同美玉雕琢而成的手指,轻轻地点在了高速劈下的刀刃上。
“铛!”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清脆得如同敲击玉磬的声音。
血刀疤那势大力沉、足以开碑裂石的一刀,就那么硬生生地停在了空明眉心前三寸之处,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刀刃与指尖接触的地方,一股无可抗拒的、温和却又绝对的力量,将他所有的力道尽数化解。
仿佛他劈中的不是一根手指,而是一座亘古长存的太古神山。
血刀疤瞳孔骤缩,满脸的难以置信。
“枯,即是荣。”空明轻声念道,声音仿佛带着岁月的沧桑,“你的愤怒,不过是刹那的火花,你的力量,也只是燃烧的更快而已。在我眼中,你们的生命从踏上此山的那一刻起,就已是尘土,何来力与怒?”
话音未落,他屈指一弹。
“砰!”
血刀疤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倒飞出十几丈远,重重地摔在地上,那把剔骨刀脱手飞出,插在远处的草地里,嗡嗡作响。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张嘴喷出一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浑身的骨头仿佛都碎了,彻底失去了再战之力。
一指,仅仅一指,就废掉了狂怒状态下的血刀疤。
影子的身影,在血刀疤倒飞出去的瞬间,仿佛与菩提树的阴影融为一体,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空明的背后。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恐惧早已被一种绝对的冷静所取代,那是刺客锁定目标后,心中再无他物的极致专注。
他手中的“影杀刺”没有带起一丝风声,如毒蝎的尾针,悄然刺向空明的后心!
可那柄短剑,在距离空明后背还有一尺时,便再也无法寸进。
一股无形的领域笼罩着空明,影子的刺杀,就像刺入了凝固的琥珀,可笑而又无力。
“明,亦是无。”空明甚至没有回头,“世间万物,皆在光明之下,何来阴影藏身之处?”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影子藏身的阴影仿佛被正午的烈日照耀,瞬间消散。影子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暴露在阳光下,那股一直支撑着他的阴冷气息荡然无存,身体一软,跪倒在地。
李闲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了。
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自己的左膀右臂被如此轻描淡写地击溃。
直到此刻,空明的目光才第一次真正地、严肃地落在了李闲身上。他的眼神不再是看蝼蚁,而是带着一丝好奇与探究。
“你的身上……没有光阴流逝的痕迹。”空明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波澜,“还有这股……聚而不散的人道气运,以及那模糊的侯级位格……”
他的双眼,仿佛能看穿李闲的本质,看穿他身上那条常人无法看见的“人道气运金龙”雏形,看穿那“天策侯”的身份。
“你不是柴火。”空明缓缓站起身,灰色的僧袍无风自动,那股祥和的气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俯瞰众生的绝对威压。
“你是一颗有趣的变数。”他看着李闲,如同发现了一个新奇的玩具,“告诉贫僧,你是谁?为何能闯入我的‘枯荣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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