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战那“将鼓风口埋入炉火”的疯狂构想，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在工棚里激起了巨大的波澜。短暂的震惊和质疑过后，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狠劲，取代了之前的沮丧。
干！
没有时间犹豫，改造工程立刻开始。这比新建一个炉子更考验技术和胆量。
第一步是确定改造方案。秦战和黑伯围着那伤痕累累的小高炉，用炭笔在炉壁上比划、争论。最终确定，在炉体下部侧面，避开主要承重结构，斜向下开凿一个孔洞，作为内置鼓风管的入口。角度要精准，既要保证管道能深入炭火层，又要便于连接外部的风箱。
“这里！”黑伯用短剑的尖端在炉壁上划出一个标记，位置刁钻，“从这里打进去，应该能插到炉子中心底下。”
开凿的过程充满了风险。炉壁虽然冷却，但依旧坚硬。二牛抡起大锤，赵老蔫扶着钢钎，每一锤下去，都震得炉体微微颤动，簌簌落下灰烬和碎渣。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生怕一不小心把这宝贝炉子给敲塌了。
孔洞艰难地向前延伸。与此同时，制作内置鼓风管成了最大的难题。
用什么材料？
秦战的想法是双层结构。内层用他们能找到的最厚实、耐火性最好的“秦泥”精心塑造成管状，外层则用浸透了厚泥浆的粗麻布紧紧缠绕包裹，试图利用泥浆中的水分蒸发吸热来保护内管。他甚至设想在内外层之间留出细微的缝隙，希望能有一点空气流通带走部分热量。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第一次制作的泥管，在阴干过程中就开裂了。
第二次，加大了沙石比例，勉强成型，但看起来脆弱不堪。
第三次，黑伯加入了磨碎的石英砂和少量他珍藏的、说不清成分的粉末，泥管的质地似乎紧密了一些。
“就这个吧！没时间再试了！”黑伯看着那根歪歪扭扭、表面粗糙的泥管，咬了咬牙，“是死是活，就看这一锤子买卖了！”
管道准备好，安装更是惊心动魄。
需要趁着炉子完全冷却，将这根脆弱的泥管，小心翼翼地、精准地从那个开凿好的孔洞斜插进去，深入到预定的位置。过程中任何磕碰，都可能让之前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
秦战亲自上手，手上包裹着湿布，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二牛和赵老蔫在一旁辅助，大气都不敢出。工棚里静得只剩下几人粗重的呼吸声。
泥管一寸寸地深入黑暗、尚有余温的炉膛。当预定的长度终于全部没入，外部只留下连接风箱的接口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才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接下来是密封。用和好的“秦泥”混合了麻丝，仔仔细细地将孔洞与泥管之间的所有缝隙糊死，一层又一层，反复捶打压实，确保绝不漏气。
“好了！”黑伯抹了把汗，看着那个被泥巴糊得严严实实的鼓风入口，眼神复杂，既有期待，更有担忧。
所有准备工作就绪，已是深夜。但没有人有睡意。成败在此一举，每个人都心潮澎湃。
“点火！”秦战沉声下令，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引火的干草被投入炉膛，点燃了底层的木炭。橘红色的火光再次亮起，映照着周围一张张紧张而疲惫的脸。
“鼓风！慢一点！”秦战紧紧盯着炉口。
二牛和另一个士兵开始缓缓拉动风箱。这一次，风不再是从炉子底部的普通风口进入，而是通过那根埋入炽热炭火深处的泥管！
“呼……呼……”
风箱沉重地喘息着。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睁大眼睛观察。
起初，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炉火正常燃烧，温度缓慢上升。
但渐渐地，一些微妙的变化开始出现。
炉内火焰的呼啸声，似乎变得更加尖锐、急促！那是一种不同于以往的声音，带着更强的力量和……热度？
炉口的火焰颜色，原本是橘红中带着黄，此刻，那黄色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跳跃的火舌仿佛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扭动得更加剧烈！
“火……火好像更旺了？”猴子趴在稍远的观察口，不确定地低呼。
黑伯一个箭步冲到炉前，不顾灼热，死死盯着火焰。他的经验告诉他，这绝不仅仅是心理作用！炉内的燃烧确实变得更加猛烈了！
“加大风力！”秦战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二牛他们闻言，立刻使出吃奶的力气，更加卖力地拉动风箱！
“呼——轰！”
随着风力的加大，炉膛内仿佛响起了一声低沉的咆哮！火焰瞬间从亮黄色向那梦寐以求的、带着一丝丝炫目的白炽色转变！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灼热、几乎让人无法靠近的热浪，猛地从炉口喷涌而出！
成功了？！
热风！他们真的做到了！通过将鼓风管道埋入炭火层，他们成功地将空气预热，再送入炉膛，极大地提升了燃烧效率，将炉温推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工棚里的温度急剧升高，汗水瞬间湿透了每个人的衣衫，但没有人在意。所有人都被这从未见过的、狂暴而美丽的火焰惊呆了！
二牛张大了嘴巴，忘了拉风箱。赵老蔫手里的记录木板差点掉在地上。连一向沉稳的黑伯，也激动得嘴唇微微哆嗦，喃喃道：“疯了……真他娘的疯了……这火……这火……”
然而，就在这狂喜的气氛达到顶点的时刻——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脏骤停的碎裂声，猛地从炉体内部传来！声音的来源，正是那根埋入炭火的泥管！
紧接着，炉口的火焰猛地一滞，随即变得混乱起来，一股黑烟混杂着火星从鼓风接口处溢出！
“管道！管道裂了！”秦战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即便做了双层保护，那粗糙的泥管，终究无法长时间承受炉心深处恐怖的高温！
热风的构想成功了，但他们制作管道的材料，失败了。
刚刚攀上高峰的希望，被这无情的事实，瞬间砸落深渊。
炉温开始不可逆转地下降。
工棚里，只剩下火焰不甘的余烬和一片死寂。
（第二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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