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凡刚转身，实验室的门就又被推开一条缝。
刘主任扶着门框，老花镜滑到鼻尖，探进来的脸满是纠结。
“贺凡，我再问最后一句——这真不是搞封建迷信？”
贺凡拿起桌上的原子笔，笔尖轻点那份采购清单，指节因为用力泛白。
“刘主任，您见过哪个搞迷信的，会强调水银蒸汽有毒？”
他走到实验台旁，抓起一支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个简易力场示意图，线条刚硬利落。
“古人说的‘气’，本质是微观粒子的运动轨迹。水银作为液态金属，震荡时能形成定向力场，这和粒子加速器的原理相通，只是成本低了千倍。”
刘主任的喉结动了动，伸手把老花镜推回原位。
“那黄土和黑炭呢？总不能也是高科技吧？”
贺凡笑了，指尖敲了敲“黄土”二字。
“陕北胶泥含硅量高，耐高温还能隔绝磁场，比进口的绝缘砖好用。黑炭燃烧的温度稳定在800度，正好是硫化汞分解的临界点。”
他把粉笔扔回粉笔槽，发出清脆的响声。
“您就当是用古法的瓶子，装现代科学的酒。”
刘主任盯着黑板上的力场图，突然一拍大腿。
“行！我信你！明天一早，材料全给你送过来！”
脚步声远去，贺凡重新看向实验台，眼神沉了下来。
他打开电脑，调出明代图谱的细节，鼠标滚轮在“炉体结构”那一页停住。
第二天清晨，实验室的空地上就堆起了小山。
朱砂矿石红得扎眼，水银装在密封的玻璃罐里，泛着冷冽的银光。陕北黄土被拍成整齐的方块，黑炭则装在编织袋里，散发着松木香。
贺凡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拿起铁锹铲起黄土。
“加水，比例1:0.3。”
赶来帮忙的实验员手一抖，塑料桶里的蒸馏水差点洒出来。
“贺老师，这活儿我老家盖房子常干，您歇着。”
贺凡没松手，铁锹在泥堆里翻搅，动作熟练得不像个物理学家。
“炉壁厚度必须精准到两厘米，差一点都不行。”
三天时间，一座半人高的炉子渐渐成型。
炉身是黄土混合石英砂砌成的，表面刻着细密的纹路——那是贺凡根据力场分布画的导流槽。炉顶留着圆形开口，连接着特制的冷凝管，通向实验室的排风系统。
当贺凡把碾碎的朱砂和水银按比例倒入炉腔时，一股刺鼻却又带着点涩味的气息弥漫开来。
“这味儿……怎么跟我奶奶熬中药似的？”年轻实验员皱着鼻子往后退。
贺凡正在调试炉底的温控装置，闻言抬了抬眉。
“硫化汞和汞的混合物，加热后会释放微量硫化物，气味和某些中药材相似而已。”
他按下启动键，炉底的黑炭开始燃烧，橘红色的火光从炉壁的缝隙里透出来，映得他脸色忽明忽暗。
“叮铃——”
实验室的门禁响了，贺凡以为是送耗材的，头也没抬。
“门没锁，直接进来。”
下一秒，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就炸了开来。
“凡哥！我可算找到你了！”
杜宇举着一台摄影机，几乎是蹦着进来的，镜头还在不停晃动。
他绕着那座黄土炉子转了三圈，摄影机对准炉顶的冷凝管，啧啧称奇。
“可以啊老贺，真搞起炼丹了？这设备比道观里的专业多了。”
贺凡正用测温仪检测炉壁温度，闻言没好气地拍开他的镜头。
“把你的玩具收起来，别耽误事。”
杜宇把摄影机扛在肩上，从口袋里掏出瓶矿泉水递过去，眼神里全是兴奋。
“谁跟你闹了？我是来拍纪录片的！”
他指了指摄影机，手指在机身侧面的按键上敲了敲。
“现在网上全是骂你的，我把你做实验的过程拍下来，等成果出来一放，看那些公知还怎么逼逼！”
贺凡接过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压下了几分燥热。
“纪录片可以拍，但现在不能发。”
“为啥？”杜宇急了，往前凑了一步，摄影机差点撞到贺凡的肩膀。
贺凡侧身躲开，指了指正在升温的炉子，温度显示屏上的数字正稳步攀升。
“等东西做出来再说。现在发出去，只会被当成笑料。”
他突然话锋一转，眼神里带着点狡黠。
“不过你既然来了，正好帮我个忙。”
杜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贺凡塞了一副厚厚的隔热手套。
“看到那个进料口没？等会儿温度到800度，你帮我把这些辅料加进去，速度要快，别烫着手。”
杜宇看着手里的隔热手套，又看了看贺凡递过来的一袋白色粉末，脸都绿了。
“不是，我是来拍纪录片的，不是来当炼丹童子的啊！”
贺凡已经转身去看温控仪，头也不回地说道：“要么帮忙，要么出去。”
杜宇哀嚎一声，还是认命地戴上了手套，嘴里嘟囔着：“真是交友不慎……”
实验室里的气氛渐渐紧张起来。
炉壁的温度越来越高，原本土黄色的炉身被烤得发红，散发出滚滚热浪。那股“中药味”也越来越浓，杜宇不得不戴上了口罩，只露出一双瞪得溜圆的眼睛。
“凡哥，温度到了！”杜宇盯着显示屏，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贺凡立刻直起身，眼神锐利如鹰。
“打开进料口，把粉末倒进去，动作连贯！”
杜宇咬了咬牙，猛地拉开进料口的挡板。一股热浪瞬间扑来，他下意识地偏了偏头，飞快地将那袋白色粉末倒了进去。
“砰！”
粉末刚进入炉腔，就传来一声轻微的爆响。
贺凡几乎是在同时关上了挡板，双手迅速调整着冷凝管的阀门，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冷凝水开大，保持流速稳定！”
杜宇连忙跑到冷凝管的控制区，看着屏幕上的水流数据，手心全是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实验室里只剩下设备运行的嗡嗡声和炉火燃烧的噼啪声。
贺凡一直站在炉子前，眼睛都没怎么眨过，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瞬间蒸发。
杜宇举着摄影机，镜头牢牢锁定着贺凡的侧脸，他突然发现，这个平时看起来云淡风轻的发小，在专注的时候，身上有种让人不敢靠近的气场。
“凡哥，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什么时候能好？”杜宇的声音有些干涩。
贺凡没说话，只是指了指炉顶的冷凝管。
杜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透明的冷凝管里，正有一些银白色的液体缓缓流动，那是蒸发后又被冷凝的汞。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嗡——”
炉子突然发出一阵低沉的震动，炉壁的红光瞬间变得暗淡。
杜宇还没来得及惊呼，一道刺眼的蓝光就从炉顶的开口处炸开，整个实验室瞬间被映照成了幽蓝色。
“我靠！什么东西！”杜宇吓得后退一步，摄影机都差点掉在地上。
贺凡的瞳孔猛地一缩，立刻扑到温控装置前，手指飞快地按下紧急降温按钮。
“是力场不稳定，汞的震荡频率超标了！”
蓝光还在闪烁，伴随着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实验室的应急灯突然亮了起来。
“砰！砰！砰！”
剧烈的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保安队长急促的吼声。
“贺凡老师！开门！我们看到蓝光，是不是着火了？”
贺凡一边调整着阀门，一边对着门外喊道：“没事！设备正常运行，别进来！”
“没事？”保安队长显然不信，敲门声更急了，“我们都看到火光了！再不开门我们就破门了！”
杜宇急得团团转，对着贺凡喊道：“凡哥，跟他们解释清楚啊！不然真把门拆了！”
贺凡深吸一口气，终于将蓝光稳定了下来，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着门外喊道：“刘主任知道情况，你们给他打电话！”
门外的敲门声停顿了一下，接着传来低声的交谈声。过了几分钟，脚步声渐渐远去。
杜宇这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摘下口罩，大口喘着气。
“我的妈呀，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炸了呢。”
贺凡没说话，只是紧盯着炉子的温度，直到显示屏上的数字开始稳步下降，他才缓缓舒了口气。
“力场已经稳定了，接下来就是冷却。”他走到杜宇身边，伸手把他拉了起来。
杜宇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又扛起了摄影机，眼神里的兴奋比之前更甚。
“刚才那蓝光也太酷了！这一段必须剪进纪录片里！”
贺凡白了他一眼：“先把你的手稳住再说，别到时候拍出来全是残影。”
冷却的过程格外漫长。
杜宇靠在墙角，一边盯着摄影机，一边和贺凡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凡哥，你说这东西做出来，那些骂你的人会是什么反应？”
贺凡正在记录数据，笔尖在笔记本上划过，留下清晰的字迹。
“要么闭嘴，要么继续找借口。”他顿了顿，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冷意，“但不管他们怎么说，东西就在这里，谁也否定不了。”
杜宇咧嘴一笑：“也是，到时候我把视频一放，再把这晶体的检测报告甩出去，看【方舟一号】还怎么逼逼叨叨。”
提到【方舟一号】，贺凡的眼神暗了暗，没再说话。
直到深夜，炉子的温度终于降到了常温。
贺凡戴上特制的绝缘手套，又给杜宇递了一副。
“过来搭把手，小心点，别碰炉壁。”
杜宇连忙戴好手套，举着摄影机，镜头对准炉顶的开口，手都有些发抖。
贺凡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了炉顶的挡板。
一股带着余温的气息扑面而来，没有刺鼻的味道，反而有种淡淡的金属光泽。
杜宇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只见炉腔的正中央，静静地躺着一块拳头大小的晶体。
晶体通体呈淡紫色，在实验室的灯光下，散发着晶莹剔透的光泽，没有一丝杂质，仿佛是用最纯净的月光凝结而成。
“我靠……”杜宇下意识地爆了句粗口，摄影机都忘了移动。
贺凡的眼神也亮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用特制的长钳将晶体夹了出来。
晶体入手微凉，质感细腻，重量比看起来要沉不少。
“快，把检测仪器推过来！”贺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杜宇连忙回过神，推着检测仪器跑了过去，镜头牢牢锁定着那块晶体，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贺凡将晶体放在检测台上，调整好仪器的参数，按下了启动键。
仪器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声，屏幕上开始跳动着密密麻麻的数据。
杜宇凑过去，眼睛瞪得溜圆，嘴里念念有词：“快点，再快点……”
当最终的纯度数据出现在屏幕上时，整个实验室都陷入了寂静。
99.%。
七个九的纯度，比西方最先进的技术还要高出两个数量级。
杜宇猛地跳了起来，一把抱住贺凡的肩膀，兴奋地大喊：“成了！凡哥！你真的成了！”
贺凡也笑了，这是他被退稿以来，第一次露出如此真切的笑容。
他拍了拍杜宇的背，示意他冷静。
“别激动，先把数据保存好。”
杜宇连忙松开手，跑到摄影机前，小心翼翼地保存着视频文件，嘴里还在不停念叨：“我这就发出去，让那些人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科学！”
他刚要按下发送键，手腕突然被贺凡按住了。
贺凡的眼神深邃，手指紧紧扣着杜宇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等等。”
杜宇愣住了，转头看着贺凡：“凡哥，怎么了？现在发出去正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啊！”
贺凡摇了摇头，指了指那块晶莹剔透的晶体，眼神里带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这点东西，只能算开胃菜。”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
杜宇看着贺凡的眼睛，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收起手机，点了点头，握紧了拳头。
“行！听你的！我等着看那些人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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