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绝境之光
泰山之巅,晨光初露。
那场耗尽秦渊与简心生命本源的“正道之光”彻底散去后,日观峰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沉默。破碎的逆镜残骸散落祭坛,在渐亮的天光下泛着暗沉的血色。四十九名黑袍教徒横七竖八倒在祭坛周围,大多已气息断绝——他们被逆镜抽干了最后一丝生机,即便大阵已破,也回天乏术。
玉罗刹跪在祭坛中央。
她的双手死死按着冰冷的地面,掌心的太极印记微微发烫——那是秦渊消散前,最后一点真灵化作的“双生魂种”,烙印在她的皮肤下,正缓缓汲取着她体内新生的圣火镜心诀之力。
印记很淡,却顽强地存在着。
“秦渊……简心……”
她喃喃重复这两个名字,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泪水早已流干,眼眶红肿刺痛,可心底那份撕裂般的痛楚,却比泰山压顶还要沉重百倍。
江辰拖着孤影剑走来,剑尖在岩石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这位向来冷峻的剑客,此刻脸上也失去了所有表情——不是冷酷,而是一种被掏空后的茫然。他右胸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仍在渗血,可他却浑然不觉。
“他们……”江辰开口,声音像是砂纸摩擦,“真的……消失了?”
玉罗刹没有回答。
她只是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中那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太极印记。印记很淡,黑白二色缓缓旋转,每一次旋转,都会从她的皮肤下汲取一丝微弱的赤红真气。
“他的魂……没有完全散。”玉罗刹的声音忽然颤抖起来,她猛地转头看向江辰,“你感觉到了吗?这印记……它在动!它在吸收我的真气!”
江辰俯身细看。果然,那太极图案并非静止,而是在极其缓慢地旋转,每一次旋转,都会从玉罗刹的皮肤下汲取一丝微弱的赤红真气——那是她体内新生的圣火镜心诀之力。
“它在吸收你的真气!”江辰瞳孔一缩,“这不是消散……这是……”
“是种子!”玉罗刹眼中骤然爆发出炽烈的光芒,“秦渊最后对我说的那三个字——‘谢谢你’,不是告别!是嘱托!他在告诉我,他没有完全消失,他把最后一点本源化作了种子,寄托在我身上!”
她挣扎着站起,踉跄着走向祭坛边缘。那里,沐剑屏正扶着虚弱的林素心,苏墨则指挥着青云阁弟子清理战场、救治伤员。
“林前辈!苏墨!”玉罗刹几乎是扑过去的,“秦渊可能还活着!至少……他的灵魂本源没有完全消散!”
林素心原本死灰般的眼睛瞬间亮起光芒。这位药王谷传人强撑着站起,一把抓住玉罗刹的手腕,指尖按在那太极印记上。真气探入的刹那,她浑身剧震。
“镜心种玉……这是玄冥族最高深的续命秘法!”林素心声音发颤,眼中涌出新的泪水,却不再是绝望,而是难以置信的狂喜,“简心那孩子……她把自己最后一点镜心本源,与秦渊的圣兽之力融合,化作了一颗‘双生魂种’!这种子需要媒介温养,而你体内的圣火镜心诀,正是最适合的温床!”
她松开手,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他们……他们给自己留了一线生机!虽然魂魄几乎散尽,但最核心的一点真灵,被封印在这颗种子里!只要找到合适的载体,以足够的生机温养,就有可能……有可能重新孕育出来!”
“载体?什么载体?”苏墨急切问道。
林素心却沉默了。
她看向祭坛中央那面彻底破碎的逆镜,又望向东方——那是归墟的方向。许久,她才缓缓道:“玄冥镜的镜身。只有完整的玄冥镜,才能容纳这样的双生魂种,并以镜中世界为温床,重新孕育他们的魂魄。”
“可玄冥镜……”沐剑屏看向空中——那里已空空如也。简心以身化镜后,玄冥镜的虚影便一直悬浮在归墟之眼上方,维持封印。如今简心消散,玄冥镜恐怕……
“玄冥镜还在。”一个清越如玉石相击的声音,忽然从众人身后传来。
所有人同时转身。
日观峰边缘,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那是个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男子,一身月白长袍纤尘不染,长发用简单的木簪束起,面容俊美得不似凡人。尤其那双眼睛——瞳孔是罕见的青金色,与简心眉心的玄冥印记同色,此刻正平静地望着众人,眼中却蕴含着深不见底的沧桑。
他赤足站在岩石上,足下自动生出朵朵青莲虚影,托着他悬浮离地三寸。周身气息并不张扬,反而有种返璞归真的宁静,可就是这种宁静,却让在场所有高手都感到一种发自灵魂的敬畏。
玄罹。
简心的生父,彼岸玄冥界的尊主。
他终于来了。
“玄罹……”林素心望着他,嘴唇颤抖,眼中泪水再次涌出,“你……你终于……”
“素心,对不起。”玄罹一步踏出,身形如幻影般掠过十丈距离,出现在林素心面前。他伸手,想抚摸她的脸,却在即将触及时停顿,眼中闪过复杂的痛楚,“我来晚了。”
“不晚。”林素心摇头,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脸上,“心儿和秦渊……他们……”
“我知道了。”玄罹轻声道,目光转向玉罗刹掌心的太极印记,“我在彼岸处理完叛乱后,便感应到玄冥镜异动,知心儿有难。可两界通道被幽冥教以逆镜之力封锁,我耗费七日才强行破开一条缝隙。赶到时……正好看到最后那一幕。”
他顿了顿,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情绪的波动:“那孩子……和她母亲一样倔强。宁可魂飞魄散,也要守护心中所爱。”
“玄罹前辈,”苏墨上前一步,恭敬行礼,“您刚才说玄冥镜还在,是什么意思?简心姑娘消散,玄冥镜难道没有……”
“心儿是以身化镜,但并非与镜身完全融合。”玄罹解释道,“玄冥镜乃彼岸至宝,镜身不朽,镜灵不灭。她只是以自身魂魄为引,暂时成为镜灵,维持封印。如今她魂魄散去,镜灵重归沉睡,但镜身依旧在归墟之眼上方,镇压着通道。”
他看向东方,青金色的眼眸中倒映出遥远海面上的景象:“只是……失去了镜灵主持,玄冥镜的封印之力正在快速衰减。最多三个月,归墟之眼将再次睁开。而这一次,不会有第二个简心以身为镜了。”
三个月。
这个时间,让所有人心中一沉。
“所以我们需要在三个月内,找到让秦渊和简心复活的方法,同时重新加固玄冥镜封印?”江辰沉声道。
“不止。”玄罹摇头,“复活心儿和秦渊,需要完整的玄冥镜作为载体。但如今镜灵沉睡,镜身虽在,却已失去大半威能。若要承载双生魂种,必须唤醒镜灵——而唤醒镜灵,需要四圣兽之力的完全融合,以天地正气重新‘开光’。”
他目光扫过众人:“青龙玉璧在南京,白虎獠牙之力在秦渊的魂种中,朱雀翎羽在沐姑娘身上,玄武甲片之力同样在魂种内。四圣兽之力看似齐聚,实则分散。若要完全融合,需要一位修为通天之人,以自身为熔炉,将四力合一。”
“那人是谁?”玉罗刹急切问道。
玄罹看着她,缓缓道:“你。”
“我?”玉罗刹愕然。
“你体内新生的圣火镜心诀,融合了圣火宫至阳之力与《镜影诀》的映照之能,正是最佳的调和媒介。”玄罹道,“但以你现在的修为,远远不够。你需要……传承圣火宫三千年的‘圣火本源’。”
玉罗刹脸色一变。
圣火本源,那是圣火宫创派祖师留下的最后传承,历代只有宫主在临终前才能开启,将毕生修为与感悟融入圣火,传给下任宫主。可三百年前,圣火宫内乱,圣火本源在战乱中遗失,从此再未现世。
“圣火本源早已失传……”她涩声道。
“不,它还在。”玄罹抬手,掌心浮现出一幅光影地图——那是西域圣火宫的地下结构图,在最深处,标记着一个燃烧的火焰符号,“它被你们的创派祖师封印在宫底‘熔心殿’中,需要集齐三把钥匙才能开启——圣火令正令、圣女血、以及……玄冥镜的镜光。”
他看向玉罗刹:“圣火令正令在你手中,圣女血你也有。至于玄冥镜的镜光……等我取回镜身,便可做到。”
“可即便得到圣火本源,以我现在的身体状态,也承受不住三千年积累的力量。”玉罗刹苦笑。她燃烧圣火之心在先,又强催“焚天”之招在后,体内早已千疮百孔,能站着已是奇迹。
“所以需要药王谷的‘生生造化丹’为你重塑经脉。”玄罹看向林素心,“素心,药王谷可还有此丹?”
林素心摇头,眼中闪过痛色:“最后一粒,已在三年前救治一位重伤的义军将领时用掉了。炼制生生造化丹需要三味主药——千年雪莲、九叶灵芝、地脉龙髓。前两者药王谷还有库存,但地脉龙髓……”
“地脉龙髓在昆仑山腹,被守山灵兽‘白泽’守护。”苏墨接口道,“青云阁古籍中有记载,白泽千年一醒,每次醒来只赐一滴龙髓于有缘人。上次它醒来是崇祯元年,至今已十七年,下次醒来还要等九百八十三年。”
九百八十三年。
众人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又蒙上阴影。
没有地脉龙髓,就炼不成生生造化丹。炼不成生生造化丹,玉罗刹就无法承受圣火本源。无法承受圣火本源,就不能融合四圣兽之力。不能融合四圣兽之力,就无法唤醒玄冥镜灵。无法唤醒镜灵,秦渊和简心就无法复活,玄冥镜也无法重新封印归墟之眼。
一个死循环。
绝境。
真正的绝境。
夕阳完全沉入西山,夜幕降临。泰山上燃起火把,青云阁弟子在打扫战场、收殓尸体。风中传来压抑的哭声——这一战,正道联军死伤超过三百人,其中不乏各派精英。
玉罗刹独自走到悬崖边,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黑暗。
掌心的太极印记微微发烫,仿佛在提醒她,秦渊的最后一点真灵正在她体内沉睡。可她却无能为力。
“不甘心吗?”
玄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三丈处,月白长袍在夜风中微微飘动。
“当然不甘心。”玉罗刹没有回头,声音冷得像冰,“他们付出了那么多,牺牲了那么多,好不容易赢了这一战,却还是这样的结局……凭什么?”
“就凭这世道,从来不公平。”玄罹走到她身侧,与她并肩而立,“当年我也有过同样的不甘——我与素心相识相恋,有了心儿,本该是幸福的一家,素心却离开了。因为玄夜背叛,玄冥教内乱,我不得不返回彼岸平叛。”
他顿了顿,声音里有着深埋的痛楚:“我将简心托付给药王谷故友,希望尽快回归。可叛乱比预想的更棘手,等我平定一切返回此界时,已是二十年之后。心儿已经在挚友‘医仙’简凌霄和‘毒仙’沈素心夫妇的精心抚养下,长大成人,我错过了她的成长年华,错过了她最需要父亲的时光。”
玄罹的声音很平静,可玉罗刹能听出那平静之下,埋藏了二十年的痛楚与悔恨。
“我曾以为,只要我足够强,就能守护所爱之人。可后来才明白,这世上有些事,不是力量能解决的。”玄罹转头看向她,“就像现在,我是彼岸玄冥界的尊主,修为已触摸到‘神境’门槛,可我还是救不了心儿,救不了秦渊,甚至救不了这即将崩塌的封印。”
“那难道就放弃吗?”玉罗刹猛地转头,眼中赤焰重燃,“秦渊不会放弃,简心不会放弃,那些战死的人不会放弃!他们用生命换来的机会,我们凭什么放弃?!”
玄罹看着她眼中燃烧的火焰,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浅,却让这位一直如古井般平静的尊主,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你说得对。”他轻声道,“所以我来找你,不是告诉你绝境,而是告诉你……绝境之中,还有光。”
他抬手,指向北方夜空。
那里,北斗七星正熠熠生辉。
“地脉龙髓并非只有昆仑山腹才有。”玄罹道,“天下龙脉,皆出昆仑。泰山是东岳,其山腹深处,同样有地脉分支。只是泰山地脉被历代帝王封禅镇压,龙气深藏,寻常方法根本无法触及。”
“那要如何触及?”玉罗刹急问。
“需要一件东西——传国玉玺。”
玉罗刹一愣,随即皱眉:“传国玉玺?可玉玺已经在简心姐姐护送下,归于南明朝廷了啊。此事江辰、苏墨和我都知道——简心姐姐从刘宗敏那里智取玉玺后,一路历经艰险送至南京,我们在途中都曾接应过她。”
“我知道。”玄罹点头,“玉玺确实已归南明。但你们可知道,玉玺为何能调动地脉之力?”
众人面面相觑。
玄罹缓缓道:“因为传国玉玺中,封印着一缕‘祖龙之气’——那是秦始皇统一六国后,集天下龙脉精华凝聚而成。持有玉玺者,可凭此气感应天下龙脉走向,亦可引动地脉之力。而泰山作为历代帝王封禅之地,其地脉与玉玺中的祖龙之气,有着天然的联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所以,我们需要向南明朝廷借玉玺一用。”
“借玉玺?”苏墨眉头紧皱,“玉玺乃国器,弘光皇帝恐怕不会轻易外借。更何况,如今清军压境,南明朝廷风雨飘摇,玉玺更是稳定人心的象征,岂能离开南京?”
“不需要离开南京。”玄罹摇头,“我只需玉玺中的一缕祖龙之气为引,在泰山布下‘引龙阵’,便可引动地脉,抽取龙髓。整个过程只需三日,且玉玺本体无需离开皇宫。”
“可如何取那一缕祖龙之气?”沐剑屏问道,“玉玺中的祖龙之气已与玉玺本体融为一体,强行抽取,恐怕会损伤玉玺灵性。”
“所以需要一个人——一个与玉玺有过深度共鸣,且身负皇家血脉的人。”玄罹看向沐剑屏,“沐姑娘,你身负南诏古国王室血脉,又曾护送玉玺,与玉玺有过共鸣。若你前往南京,以南诏使节身份觐见弘光皇帝,说明缘由,或许能借得玉玺三日。”
沐剑屏迟疑道:“可南诏已亡国数百年,我这王室血脉……”
“正因南诏已亡,你的身份才更合适。”玄罹道,“亡国王室后裔,对故国象征的玉玺只有敬意,而无野心。弘光皇帝如今急需各方支持,若南诏王室后裔愿承认南明正统,并以借玉玺为条件,换取南明对南诏遗民的支持,他或许会答应。”
苏墨眼睛一亮:“前辈所言有理。南诏虽亡,但在西南仍有不少遗民势力。若沐姑娘能以‘南诏圣女’身份,代表南诏遗民归附南明,对弘光皇帝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政治资本。以此换取玉玺借用三日,确有希望。”
“那便如此。”玄罹环视众人,“我们兵分三路。第一路,我前往归墟取回玄冥镜身,此事非我不可,归墟之眼周围时空乱流恐怖,寻常人靠近必死。”
他看向苏墨:“第二路,苏公子与沐姑娘前往南京,借取玉玺祖龙之气。苏公子智谋超群,可协助沐姑娘与朝廷周旋;沐姑娘身份特殊,是借玺的关键。”
最后,他看向玉罗刹和江辰:“第三路,玉姑娘与江公子前往西域圣火宫,开启熔心殿,取圣火本源。圣火宫如今由玉姑娘执掌,取本源名正言顺。但幽冥教余孽恐怕不会坐视,江公子需护卫左右。”
“至于地脉龙髓,”玄罹顿了顿,“待我取回镜身,沐姑娘借得祖龙之气,便在泰山布阵引龙。而玉姑娘取得圣火本源后,需立刻服下生生造化丹,融合本源之力。待四圣兽之力齐聚,我便以玄冥镜身为载体,唤醒镜灵,重铸封印——同时,为心儿和秦渊重塑魂魄。”
计划清晰,分工明确。
但所有人都知道,每一路都艰险万分。
归墟之眼的时空乱流,南京朝廷的政治漩涡,圣火宫可能潜伏的幽冥余孽……任何一环出错,满盘皆输。
“时间紧迫。”玄罹起身,“三个月,九十天。我们要在九十天内完成四件事:取镜身、借玉玺、取本源、引龙髓。任何一环出错,不仅心儿和秦渊无法复活,归墟之眼也将重开,幽冥再临。”
他环视众人,青金色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属于长辈的温和:“孩子们,这条路很难,可能比泰山之战更难。但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为了秦渊和简心,为了这天下苍生,我们必须走下去。”
“即便希望渺茫?”江辰问。
“即便希望渺茫。”玄罹答,“因为绝境之中,方见真光。”
众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热血誓言。
只有九个字——
“三个月后,泰山再见。”
子时三刻,四路人马同时出发。
玄罹化作一道青金色流光,消失在东方天际。
苏墨与沐剑屏乘青云阁快马,连夜南下。
玉罗刹与江辰率二十名青云阁精锐,取道河西走廊,直奔西域。
林素心留在泰山,协助救治伤员,同时联络药王谷旧部,准备炼制生生造化丹的前期工作。
泰山之巅重归寂静。
只有夜风呼啸,卷起祭坛上的灰烬,如同在为那些逝去的英灵,奏一曲无声的挽歌。
而在玉罗刹离开后的第三日,一件谁也没有料到的事发生了。
圣火宫,熔心殿。
这里位于圣火宫地下三百丈深处,是一条岩浆河环绕的孤岛。岛中央有一座赤红色的祭坛,坛上悬浮着一团拳头大小、永恒燃烧的纯白火焰——那就是失传三百年的圣火本源。
玉罗刹站在祭坛前,手中握着圣火令正令。
按照玄罹所授方法,她咬破指尖,将一滴精血滴在圣火令上。令身顿时光芒大放,投射出一道赤红光柱,照在圣火本源上。
接下来,只需要玄罹取回玄冥镜身后,以镜光引动本源,便可将其收入体内。
可就在此时——
岩浆河突然剧烈翻腾!
一道漆黑的身影从岩浆中冲天而起,落在祭坛另一侧。
那人全身笼罩在黑袍中,脸上戴着一张狰狞的鬼王面具。他手中握着一柄白骨权杖,杖头镶嵌着九颗骷髅,每一颗骷髅的眼眶中都燃烧着幽绿的鬼火。
“等你很久了,玉罗刹。”黑袍人的声音嘶哑而阴冷,“不,或许该叫你……圣女殿下?”
玉罗刹瞳孔骤缩:“你是谁?!”
“幽冥教右使,鬼王。”黑袍人缓缓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枯槁如骷髅的脸,“奉吾主之命,在此恭候多时。”
“九幽已死!”玉罗刹厉喝。
“死?”鬼王怪笑,“幽冥教主,岂会那么容易死?泰山之巅被灭的,不过是吾主的一具分身罢了。真正的吾主,早在二十年前便已与幽冥界本源融合,不死不灭!”
他权杖一顿,岩浆河中顿时爬出数十具骷髅兵。这些骷髅与寻常鬼物不同,它们骨骼呈暗金色,眼中燃烧着血色火焰,每一具散发的气息都不弱于江湖一流高手。
“吾主算准你们会来取圣火本源,特意命我在此埋伏。”鬼王眼中闪过贪婪的光芒,“只要吞了这团本源,我便可突破神境,成为新的幽冥教主!至于你……”
他看向玉罗刹,舔了舔嘴唇:“圣火宫圣女的血肉魂魄,可是炼制‘幽冥圣丹’的最佳材料!”
话音未落,骷髅兵已如潮水般扑来!
玉罗刹拔剑,焚焰剑爆发出炽烈火焰,一剑斩碎三具骷髅。但骷髅实在太多,杀之不尽。更可怕的是,鬼王本人始终站在祭坛旁,权杖挥舞间,道道幽冥死气如毒蛇般缠向玉罗刹,干扰她行动。
“江公子!小心!”玉罗刹急呼。
江辰率青云阁弟子守在入口处,此刻也已与骷髅兵交战。孤影剑化作一片死亡阴影,剑光过处,骷髅纷纷碎裂。但他脸色越来越凝重——这些骷髅兵的力量远超预估,更可怕的是,它们破碎后,骨骼竟会自动重组,仿佛不死不灭!
激战持续一炷香。
玉罗刹身上已添七道伤口,最重的一道在左腹,几乎贯穿。鲜血染红衣襟,她却咬牙死战,半步不退——身后就是圣火本源,绝不能让幽冥教夺走!
可实力差距太大了。
鬼王是幽冥教仅次于九幽的高手,修为已至半步神境。而玉罗刹重伤未愈,如何能敌?
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玉罗刹掌心的太极印记,突然剧烈发烫!
那烫意不再是温和的汲取,而是狂暴的、仿佛要破体而出的涌动!她低头看去,只见黑白二色的太极图案,此刻竟开始旋转加速,印记边缘透出丝丝缕缕的青金色光芒!
是秦渊的魂种!
它在感应到玉罗刹濒临绝境时,竟自行苏醒了!
更让玉罗刹震惊的是,魂种苏醒的刹那,她手中的圣火令正令也同时产生了共鸣!令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赤红光芒,光芒中浮现出无数古老的符文,那些符文如同活了过来,脱离令身,在空中交织、重组,最终化作一篇燃烧的文字——
《圣火焚世诀》!
这是圣火宫创派祖师留下的最终禁法,传说唯有在圣宫存亡之际、圣女濒死之时,圣火令才会显现这篇功法。修炼此法,需以生命为燃料,点燃“焚世之炎”,与敌同归于尽!
“不……不行……”玉罗刹咬牙,“我还要活着……救秦渊和简心姐姐……”
但鬼王的攻击已至眼前!
白骨权杖带着恐怖的幽冥死气,直刺她眉心!
千钧一发之际——
太极印记中,一缕微弱的意识传递而来。
不是声音,不是图像,而是一种纯粹的感觉:坚定、信任、还有……嘱托。
是秦渊。
即便只剩一缕残魂,他仍在守护她。
玉罗刹眼中泪水涌出,却笑了。
“好……秦渊,我听你的。”
她闭上眼,将全部心神沉入圣火令显现的功法中。
下一刻,她周身燃起纯白色的火焰!
那不是寻常的圣火,而是一种更古老、更纯粹、仿佛能焚尽世间一切污秽的“焚世之炎”!火焰以她的生命为燃料,疯狂燃烧,却未伤她分毫,反而将涌入体内的幽冥死气尽数净化!
鬼王脸色大变:“焚世之炎?!不可能!这功法早已失传!”
玉罗刹睁开眼。
她的眼中已是一片纯白,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瞳孔深处燃烧。眉心赤莲印记大放光华,与掌心的太极印记产生共鸣——圣火之力与秦渊的魂种之力,在这一刻完美融合!
“圣火焚世·第一重·净炎!”
她轻喝,焚焰剑横扫。
纯白色的火焰如潮水般扩散,所过之处,骷髅兵如同纸糊般消融、汽化,连灰烬都未留下。火焰席卷整个熔心殿,将幽冥死气焚烧一空,连岩浆河中的炽热,在这纯白火焰面前都显得黯淡。
鬼王疯狂后退,白骨权杖连连挥舞,布下重重幽冥屏障。但焚世之炎无视一切防御,屏障触之即溃,火焰如附骨之疽,沿着权杖蔓延而上,瞬间将他整条右臂吞噬!
“啊啊啊——!”鬼王惨叫,当机立断,左手化掌为刀,齐肩斩断右臂!
断臂落地,在纯白火焰中化作飞灰。
他脸色惨白如纸,眼中终于露出恐惧之色,再不敢停留,身形化作一道黑烟,遁入岩浆河深处消失不见。
火焰缓缓收敛。
玉罗刹踉跄一步,以剑拄地,大口喘息。
焚世之炎虽强,但对生命的消耗也极其恐怖。刚才那一击,至少消耗了她三年寿元。更可怕的是,她能感觉到,掌心的太极印记正在疯狂汲取她的生命力——秦渊的魂种,似乎也被焚世之炎激发了某种变化,需求变得更大了。
“玉姑娘!”江辰冲到她身边,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你怎么样?”
“还……死不了。”玉罗刹苦笑,“但时间不多了。秦渊的魂种需要更多生机温养,我必须尽快服下生生造化丹,融合圣火本源。”
她看向祭坛上悬浮的圣火本源:“玄罹前辈说得对,以我现在的状态,根本承受不住本源之力。可若不融合……三个月后,秦渊和简心姐姐就真的没救了。”
江辰沉默片刻,缓缓道:“我陪你。”
简单的三个字,却重如泰山。
玉罗刹看着他,忽然笑了:“江辰,你这人……其实挺好的。”
江辰别过脸:“别说废话。现在怎么办?”
“等。”玉罗刹盘膝坐下,调息恢复,“等玄罹前辈取回玄冥镜身,等沐姑娘借来玉玺祖龙之气。在那之前,我们守在这里,绝不能让幽冥教再夺走圣火本源。”
江辰点头,孤影剑横在膝前,如同最忠诚的守卫。
熔心殿重归寂静。
只有岩浆河缓缓流淌,发出低沉的轰鸣。
而千里之外,东海归墟。
玄罹悬浮在狂暴的漩涡上方,手中托着刚刚取回的玄冥镜身。
镜身完好,古朴的青铜镜背雕刻着玄冥古龙,龙鳞栩栩如生,龙眼微闭,仿佛沉睡。镜面却一片混沌,映不出任何影像,只有深处隐约流转着青金色的光芒——那是简心残留的镜心气息。
但玄罹的眉头,却紧紧锁起。
因为他看到,镜背那条玄冥古龙的龙眼中,正渗出丝丝缕缕的……黑色血液。
那是幽冥死气侵蚀的征兆。
简心消散后,玄冥镜失去了镜灵守护,封印之力衰减的同时,镜身本身也在被归墟之眼的幽冥气息侵蚀。更可怕的是,这种侵蚀正在加速——镜身表面,已开始浮现出细密的黑色纹路,如同蛛网般蔓延。
最多一个月。
一个月后,镜身将彻底污染,届时不仅无法作为双生魂种的载体,反而会成为打开九幽之门的钥匙!
时间,比所有人预估的……更紧。
玄罹抬头望向西方,青金色的眼眸中倒映出万里山河。
“孩子们,要快啊……”
他轻声低语,然后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
而在更遥远的南京。
皇宫,乾清宫。
沐剑屏与苏墨并肩立于殿中,向龙椅上的弘光皇帝朱由崧深深一揖。
“南诏遗民沐剑屏,携青云阁苏墨,拜见陛下。”
朱由崧打量着殿下的两人。
沐剑屏一身南诏服饰,髻插朱雀翎羽,气质圣洁;苏墨青衫磊落,虽右臂微恙,却掩不住一身智者的从容。这两人,一个代表西南遗民势力,一个代表江南商业巨头,此刻联袂而来,所图必然不小。
“平身。”朱由崧抬手,“沐姑娘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沐剑屏抬头,声音清越:“民女此来,一为归附——南诏虽亡国百年,然遗民不忘故土。今愿奉大明为正统,西南诸寨皆听朝廷号令。”
朱由崧眼睛一亮。
南诏遗民在西南势力不小,若能归附,对稳定西南边防大有裨益。但他随即冷静下来:“沐姑娘有何条件?”
“民女只求一事。”沐剑屏深吸一口气,“借传国玉玺三日。”
殿中瞬间寂静。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连朱由崧都愣住了。
借玉玺?
还是三日?
“荒唐!”一个老臣出列怒斥,“玉玺乃国器,岂能外借?沐姑娘,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沐剑屏神色不变:“民女知道。但民女借玉玺,非为私利,而是为天下苍生。”
她将泰山之战、秦渊与简心牺牲、玄冥镜封印衰减、归墟之眼将重开之事,择要讲述。殿中众人听得面色变幻,有人震惊,有人怀疑,有人不屑。
“妖言惑众!”那老臣冷笑,“什么幽冥教、归墟之眼,简直无稽之谈!陛下,此女必是清国奸细,欲骗走玉玺,乱我大明国本!”
苏墨上前一步,朗声道:“李大人若不信,可派人查验。三日前泰山之巅九色光柱冲天,光雨洒遍神州,此事天下皆见,岂是编造?至于幽冥教——北京城破前,东厂曾缴获一批邪教典籍,其中便有‘幽冥’字样。若李大人有兴趣,苏某可请人送来。”
那李大人噎住了。
泰山异象,他亲眼所见;东厂缴获邪教典籍之事,他也略有耳闻。只是……
“即便如此,玉玺也绝不能外借!”他梗着脖子,“国器离宫,国本动摇,此乃亡国之兆!”
“不是离宫。”苏墨纠正,“沐姑娘只需在宫中,以秘法抽取玉玺中的一缕‘祖龙之气’,玉玺本体无需离开皇宫。过程只需三日,且对玉玺无损——相反,若能以此气引动泰山地脉,抽取龙髓,炼成丹药救活秦渊与简心,重铸玄冥镜封印,才是真正稳固国本。”
他顿了顿,看向朱由崧:“陛下,秦渊与简心为护天下而牺牲,今有一线生机,我等不可不救。更何况,封印若破,幽冥再临,届时天下大乱,大明江山亦难保全。孰轻孰重,还请陛下三思。”
朱由崧沉默了。
他当然知道秦渊和简心——这两人一个是铁山营出身、在民间声望极高的抗清义士,一个是药王谷传人、曾智取玉玺助南明正统的奇女子。他们的牺牲,他也有所耳闻。
若真能救活他们……
若真能重铸封印……
“陛下!”李大人还要再谏。
朱由崧抬手制止。
他缓缓起身,走下龙阶,来到沐剑屏面前。
“沐姑娘,你以何担保,借气之后,必还玉玺完好?”
沐剑屏跪下,双手捧起朱雀翎羽:“民女以南诏王室千年荣耀、以朱雀圣物为誓:三日后,必还玉玺完好。若有违誓,人神共弃,血脉断绝。”
誓言极重。
朱由崧看着她清澈坚定的眼睛,又看了看那支散发着神圣气息的朱雀翎羽,终于缓缓点头。
“朕信你。”
“传旨:开启太庙,设祭坛。沐姑娘可在太庙中行法借气,朕亲自观礼。三日为限,三日后,玉玺需完好归位。”
“谢陛下!”沐剑屏重重叩首。
苏墨也长舒一口气。
第一步,成了。
但他们都清楚,真正的艰难,才刚刚开始。
太庙借气,需承受祖龙之气的反噬;西域取源,需面对幽冥余孽的反扑;归墟取镜,需抗衡时空乱流的撕扯;泰山引龙,需应对地脉暴动的风险。
而时间,只剩三个月。
不,从玄罹看到的景象推断,可能只剩一个月。
绝境之中,唯有不灭的信念,方能点燃希望之光。
而这光,已开始在这片饱经磨难的土地上,星星点点地亮起。
【下章预告】
太庙之中,沐剑屏以朱雀翎羽为引,抽取玉玺祖龙之气,却引动了玉玺深处沉睡的洪武皇帝残念!西域圣火宫,玉罗刹与江辰固守熔心殿,鬼王去而复返,带来幽冥教主真正的命令——献祭十万生灵,强行打开归墟之眼!归墟之上,玄罹发现镜身污染的速度远超预期,只剩二十日!第三百六十八章《黎明之前》,看三路危机如何同时爆发,看众人能否在最后时限前完成使命,看这漫漫长夜,是否真能迎来破晓的曙光!黎明之前,最是黑暗;但黑暗越深,曙光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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