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西暖阁内，炭火燃得正稳，却驱不散朱由检眉宇间的沉郁。案上堆着厚厚一叠奏疏，最上面几封的标题触目惊心 ；京城谣传加征三饷，百姓惶惶不安；陕西灾民听信流言，拒领朝廷赈粮；地方官瞒报粮价，民间讹言四起。朱由检指尖叩着案面，心中满是无奈的 “信息焦虑”。
明末的信息传播，全靠口耳相传与驿卒递报，谣言比政令跑得更快，真相往往被淹没在流言之中。前几日，不过是京营换防的寻常调动，竟被传成 “朝廷要抽丁打仗，每户出一人”，引得城郊百姓连夜逃难；陕西赈灾粮明明已运抵半数，却因 “粮被官吞” 的谣言，灾民聚众围堵县衙，险些酿成民变。
“王伴伴，传张瑞图来见朕。” 朱由检放下奏疏，语气带着决断。他知道，要扭转这局面，不能只靠堵截谣言，必须主动掌控舆论，让朝廷的声音成为天下最响亮的 “头条”。
半个时辰后，内阁辅臣张瑞图快步走入暖阁。这位以 “金刚杵” 书法闻名于世的大臣，身着藏青色官袍，神色带着几分忐忑；近来朝堂多议实务，他自认专长在文墨，生怕皇帝是要问责他政务生疏。
“陛下，臣张瑞图叩见。” 他躬身行礼，目光不自觉地瞟向案上的奏疏，揣测着皇帝的用意。
“张爱卿平身。” 朱由检脸上露出笑意，从案下取出一卷宣纸，递了过去，“来，看看这个，朕琢磨了几日的东西。”
张瑞图双手接过，展开宣纸，只见抬头 “《大明周报》创办纲要” 八个大字，笔力遒劲，正是皇帝亲笔所书。他顺着往下看，从办报宗旨、栏目设置，到印刷发行、定价规则，洋洋洒洒数千字，条理清晰，细节周全。越看，他的眼睛瞪得越大，握着宣纸的手指也微微收紧，心中从最初的疑惑，渐渐转为震撼。
这哪里是一份简单的 “报”，分明是朝廷直通天下百姓的 “喉舌”，是破解谣言、凝聚民心的利器！
“陛下，此物…… 此物精妙绝伦，堪称千古创举！” 张瑞图搜肠刮肚，终于找到最贴切的赞誉，语气难掩激动。
“哦？张爱卿不妨细说，妙在何处？” 朱由检端起茶杯，好整以暇地品了一口，心中对这位文臣的眼光颇为满意。
张瑞图定了定神，条理清晰地分析起来：“回陛下，此报若成，其一，可正视听，破谣言！如今朝野流言四起，银元推广被传成‘官府铸假钱’，水师整顿被说成‘要征海税，渔民无生路’，这些谣言惑乱民心，动摇国本。《大明周报》可专题详解新政初衷、执行细节，把账算给百姓听，让宵小无从遁形，愚民不敢轻信！”
他顿了顿，举例道：“比如推广银元，可写明‘旧银换银元免手续费，成色统一无火耗’；水师整顿，可说明‘仅查走私，合法渔贸一概保护’，如此一来，谣言自会不攻自破。”
“其二，可稳民心，安天下！” 张瑞图的声音愈发洪亮，“陕西赈灾，粮船已到多少艘、惠及多少灾民；土豆、红薯在河南试种，亩产达多少石，远超五谷；陛下派员赴南洋购粮，首批百万石何时抵津 —— 这些消息若能广而告之，百姓便知朝廷并非无所作为，恐慌自会消散，安分耕织。”
“其三，可科普赋能，强国富民！” 他指着纲要中 “格物农桑” 一栏，眼中闪着光，“纲要中提及的两熟稻种植技巧、水车改良方法，若能刊行天下，让工匠学技艺，老农学新法，不出三年，大明的农工商必能焕然一新。这才是真正的固本培元！”
“其四，可引导舆论，凝聚人心！” 张瑞图语气郑重，“报上可设‘忠勇传’，表彰辽东戍边的老兵、西南平乱的将士；设‘奸贪录’，公布查处的贪官污吏罪状；再刊陛下励精图治的举措、君臣同心议事的场景，让天下人皆知大明中兴有望，自然人心归向。”
朱由检听得连连点头，放下茶杯赞道：“张爱卿所言，正中朕的下怀！这《大明周报》，就是要做朝廷的‘发声筒’，百姓的‘定心丸’。”
他话锋一转，抛出核心任命：“朕欲命你担任《大明周报》总编辑，全权负责内容定稿、团队组建，朕再从国子监挑选十个机灵好学、文笔通达的年轻人给你打下手，做编辑、校对。”
张瑞图心中一震，既感肩头沉甸甸的责任，又满是被信任的热血沸腾。他躬身道：“陛下信任，臣万死不辞！只是…… 臣专长在书法，办报之事，恐有疏漏。”
“张爱卿不必过谦。” 朱由检摆手道，“你文思敏捷，通晓文理，更懂民心向背，再合适不过。至于稿件来源，朕的秘书班会按朕的授意草拟新政解读、灾情通报等核心稿件，你负责润色打磨，务必做到通俗易懂 —— 哪怕是识字不多的百姓，听人念一遍也能明白七八分，不可用晦涩文言。”
“臣遵旨！” 张瑞图挺直腰板，眼中已没了丝毫忐忑，只剩跃跃欲试的豪情。
“好！人选已定，接下来便是印刷与发行，这是成败的关键。” 朱由检起身走到舆图前，指尖划过两京十三省的疆域，“总不能让百姓等上半月才看到报纸，也不能让偏远州县根本见不到报。”
他阐述早已谋划好的印刷方案：“印刷方面，暂以雕版为主 —— 雕版技艺成熟，字迹清晰，适合大批量印制核心版面。科学院那边正在研发印刷机，到时可以同步试用，看看能否提升效率。”
“朕的想法是，京城设总部印刷厂，统一雕刻，这些内容天下通用，无需改动。” 朱由检解释道，“然后通过驿站系统快马分发到两京十三省的分印刷厂。”
张瑞图连忙问道：“陛下，雕版耗时费力，若每周一期，雕刻师傅恐难支撑？而且各地分点加印，如何保证字迹、版式统一？”
“这两点，朕已有考量。” 朱由检笑道，“其一，可以多请一些人来雕刻，其二，简化插图，除了刊头‘大明周报’四字用你的书法雕刻，其余内容尽量少用插图，减少雕版工作量；其三，增加雕版工匠的工钱，从内帑拨付，再从各地工坊抽调熟练匠人，充实总部雕刻力量。”
他补充道：“至于新式印刷机，让宋应星他们试试水，看看一日能印多少份，若效率能提上来，再逐步推广。”
“印刷解决了，便是发行。” 朱由检的指尖在舆图上的驿站标记点了点，“驿站是大明最密集的交通网络，必须用好。朕下旨，《大明周报》的运送，纳入驿站‘优先递件’范畴，只比军报、政令低一个级别，各地驿丞不得延误、克扣，违者重罚。”
他详细规划发行节点：“京城总部每周一印刷完毕，周二通过驿站发往各省分点；各省分点周三收到核心版面，周四发往府县；府县周五收到报纸，周六便要上架售卖，确保百姓能在周末读到最新周报。”
“至于售卖渠道，要多点开花。” 朱由检继续道，“其一，两京十三省的布政使司、府县衙门，门口设‘阅报栏’，张贴一份周报，供百姓免费围观；其二，与各地的茶馆、书铺、驿站合作，让他们代售报纸，给代售者每份两个铜板的提成，激励他们主动推销；其三，偏远乡村，让下乡的驿卒、粮差顺带派送，由乡绅或里正代购，再分发给村民。”
张瑞图忧心道：“陛下，偏远乡村百姓识字者少，就算拿到报纸，也难读懂，岂不可惜？”
“这一点，朕也想到了。” 朱由检笑道，“朕要推行‘念报人’制度，鼓励茶馆老板、书铺先生、私塾先生，在固定时段为百姓念报，听报者可自愿给一文两文赏钱，官府再给念报人每月少量补贴。这样一来，哪怕不识字，也能知晓天下事。”
聊完印刷发行，张瑞图最关心的成本问题终于浮出水面：“陛下，如此大规模的印刷、运输、雇工，成本定然不低。如今国库空虚，这笔开支……”
朱由检早有算计，脸上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张爱卿放心，朕已让内帑核算过。纸张用最便宜的竹纸，一张竹纸成本不过一文，一份周报四版，共用两张竹纸，成本两文；油墨、雕版损耗、工匠工钱、驿站运输，分摊到每份报纸，约三文。合计下来，一份周报的总成本，恰好五个铜板。”
他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至于售价，朕定在十个铜板一份！”
“十…… 十个铜板？” 张瑞图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陛下英明！这个价格，寻常百姓买得起 —— 一碗粥也要五文钱，十个铜板不过是两顿饭的开销，不会造成负担；而且有偿售卖，百姓才会觉得这东西有价值，会认真去听、去看，若是白送，反而容易被随手丢弃，无人珍惜。”
“正是此意。” 朱由检点头道，“而且这五个铜板的差价，刚好能覆盖部分运营成本 —— 比如代售者的提成、念报人的补贴、雕版的损耗补充，这样一来，启动资金由内帑垫付，后续运营便能自给自足，不给户部添额外负担。”
他进一步解释定价的深层考量：“更重要的是，十个铜板的价格，能筛选出真正关注国事、想要学习技艺的百姓，让报纸的传播更精准。茶馆里，识字的人买一份报纸，念给同桌的人听，一人付费，多人受益；乡邻间，几户凑钱买一份，轮流传看，既省钱，又能扩散信息。”
朱由检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幅热闹的场景：京城的茶馆里，说书先生放下话本，拿起《大明周报》，大声念着 “陕西赈灾粮已到二十万石”，台下百姓纷纷点头称赞；苏州的书铺前，学子们围着报纸，讨论着 “两熟稻种植法”；陕西的乡村里，里正拿着报纸，给老农们讲解 “土豆耐旱，适合山地种植”；衙门口的阅报栏前，百姓们围着议论 “贪官被查” 的消息，拍手称快。
“张爱卿，你想想。” 朱由检走到窗边，望着紫禁城湛蓝的天空，语气带着憧憬，“用五个铜板的成本，打造一个朝廷直达天下百姓的信息通道，让政令畅通、谣言止步、民心凝聚、技艺传播，以此撬动大明的万钧国运，这笔买卖，划算不？”
张瑞图看着皇帝年轻却坚毅的背影，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充斥胸臆。他深深躬身，声音铿锵有力：“陛下圣明！此乃一本万利，功在千秋！十个铜板，买的是真相，是安稳，是希望，更是大明中兴的根基！”
“好！” 朱由检转过身，眼中闪烁着振奋的光芒，“既然张爱卿也认可，那咱们就趁热打铁，敲定首期《大明周报》的内容，争取下月初一，让第一份报纸与天下百姓见面！”
他掰着手指，细数首期栏目规划：“头版头条，就用《朕与百姓书》，朕亲自执笔，写明创办《大明周报》的初衷 —— 不是为了彰显皇权，而是为了让百姓知国事、明法理、学技艺、安民心；然后附上《银元推广细则》，详细说明兑换流程、无火耗的好处，破解‘假钱’谣言。”
“第二版，天下要闻。” 朱由检继续道，“刊登陕西赈灾进展，写明已运抵粮船数量、发放灾民人数、后续粮船预计抵达时间；再刊登辽东前线捷报，表彰锦州之战中牺牲的百户赵勇，顺带提一句‘辽土卫戍’军功章即将颁发，彰显朝廷对将士的体恤。”
“第三版，格物农桑。” 他看向张瑞图，“这一版就麻烦张爱卿润色，把徐光启先生提供的‘两熟稻育秧技巧’写得通俗易懂，再附上河南试种土豆的亩产数据 —— 亩产达三千斤，比小麦高产三倍，让百姓看到新作物的好处，主动学习种植。”
“第四版，忠勇传与奸贪录。” 朱由检语气转厉，“忠勇传写辽东老兵李三柱，戍边十年，腿受箭伤仍坚守岗位；奸贪录就公布山东贪官王某克扣赈灾粮的罪状，写明其已被革职查办，家产抄没充公，以儆效尤。”
张瑞图听得连连点头，连忙躬身道：“陛下规划周全，臣今日便回内阁，组织人手草拟稿件，明日与秘书班对接，务必确保首期报纸内容详实、语言通俗，打响这舆论第一枪！”
“好！” 朱由检拍了拍他的肩膀，“朕等着你的好消息。记住，《大明周报》不仅是一份报纸，更是朝廷与百姓的桥梁，是大明舆论的‘官方主播’。从今日起，天下百姓听到的，将是朝廷的声音；看到的，将是大明的真相；期盼的，将是中兴的未来！”
张瑞图心中热血沸腾，躬身告退。暖阁内，炭火依旧旺烈，朱由检望着窗外，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他知道，这一份份售价十个铜板、成本五个铜板的《大明周报》，即将成为撬动大明国运的杠杆。
信息垄断、舆论掌控，不再是空想。从两京到十三省，从城市到乡村，从文人学子到田间老农，大明的每一个角落，都将回荡着朝廷的声音。而这一切，都将从崇祯元年那个秋日，第一份散发着墨香的《大明周报》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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