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佩孚请求率军追击袁世凯，直捣黄龙！
这话听起来慷慨激昂，充满了忠君爱国的热情，但落在溥仪耳中，却无异于一声惊雷。他太清楚这些军阀的秉性了，驱狼吞虎，往往虎患更烈！吴佩孚此刻兵少将寡，急需正统名分和扩张地盘的机会，自己若答应了他，无异于亲手养大另一头可能反噬的猛虎！
城头之上，血腥气尚未散去，残阳如血，映照着众人神色各异的脸。聂宪藩刚刚得胜回城，听到吴佩孚的请求，眉头立刻紧紧皱起，手不自觉按住了刀柄。张龙等亲兵也警惕地盯着吴佩孚，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溥仪心中电转，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欣慰”和“凝重”：“吴卿忠勇可嘉，实乃国家栋梁！然……”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关切，“袁逆虽败，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在河南经营多年，根深蒂固。吴卿麾下将士苦战方歇，人困马乏，此时长途奔袭，恐非良策啊。”
他没有直接拒绝，而是以体恤将士为由，婉转地表示了质疑。
吴佩孚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立刻又变得“慷慨激昂”起来：“皇上体恤将士，末将感激涕零！然，正所谓除恶务尽，趁其病，要其命！此刻袁逆新败，军心涣散，正是千载难逢之机！末将麾下儿郎，皆愿为皇上效死，扫平国贼，虽万死而不辞！”
他再次强调时机宝贵，并试图用“将士效死”来施加压力。
溥仪心中冷笑，知道不能让他继续掌握话题主动权，必须将他暂时稳住。
“吴卿之心，朕已深知。”溥仪微微颔首，语气变得郑重，“然，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不可不察也。追击袁逆，事关重大，需从长计议，妥善部署。况且……”
他目光扫过城外狼藉的战场和正在收拢的溃兵，以及吴佩孚身后那些虽然打着起义旗号，但眼神中依旧带着北洋军特有骄悍之气的士兵。
“京师初定，百废待兴，城内防务、溃兵处置、民心安抚，千头万绪，皆需吴卿这等栋梁之才鼎力相助！”溥仪图穷匕见，给出了一个吴佩孚难以拒绝，也无法立刻离开的职位，“朕意，暂授吴卿‘京师卫戍副司令’一职，与聂宪藩、王士珍二位爱卿一同，整饬城防，收拢降卒，稳定京畿！待局势稍定，再议征讨袁逆之事，如何？”
京师卫戍副司令！名义上仅次于聂宪藩和王士珍的京城第三号实权人物！这个职位，既给了吴佩孚极高的荣誉和一定的兵权（负责收拢部分降卒和维持部分区域治安），又将他牢牢地拴在了北京城，置于聂宪藩和王士珍的“协助”（实为监视）之下！
吴佩孚脸色微变，他显然没料到小皇帝反应如此之快，手段如此老辣！这个任命，看似重用，实则将他圈禁在了京城，让他无法趁机外出扩张。他想拒绝，但一时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皇帝刚刚表彰了他的“忠义”，又给予“重任”，他若推辞，岂不是显得心虚或有异志？
他眼角余光瞥见聂宪藩那冷峻的眼神和张龙等亲兵戒备的姿态，知道此刻绝非硬顶的时候。
心思急转之间，吴佩孚脸上迅速堆起“感激”和“惶恐”之色，单膝跪地：“皇上信重，天恩浩荡！末将……末将吴佩孚，领旨谢恩！定当竭尽全力，辅佐聂军门、王军门，护卫京师，以报皇恩！”
他选择了暂时隐忍，接受了这个看似风光，实则被架空的职位。
“吴卿请起！”溥仪上前一步，亲手将他扶起，脸上带着“诚挚”的笑容，“有吴卿与聂卿、王卿同心协力，朕可高枕无忧矣！”
一场潜在的政治危机，暂时被化解于无形。
然而，无论是溥仪还是吴佩孚都清楚，这仅仅是暂时的平衡。吴佩孚如同一头被强行套上笼头的猛虎，绝不会甘于久居人下。而溥仪，也绝不会真正信任这个阵前倒戈、野心勃勃的将领。
“聂卿，”溥仪转向聂宪藩，语气恢复了帝王的威严，“战场清理、降卒安置、城防重整，诸多事宜，就由你与王士珍、吴佩孚共同商议处置，务必尽快恢复京师秩序！”
“臣，遵旨！”聂宪藩躬身领命，目光与吴佩孚短暂交汇，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闪过。
安排完这些，巨大的疲惫感再次向溥仪袭来。他毕竟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经历了连番惊心动魄的变故、生死一线的危机，精神和体力都已接近极限。
在张龙和亲兵的护卫下，溥仪返回了紫禁城。沿途，他看到劫后余生的百姓们自发地涌上街头，箪食壶浆，欢迎“王师”，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和感激。经此一役，他这个小皇帝在民间的威望，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
回到养心殿，太医早已等候多时，为他检查身体，处理一些轻微的擦伤。李德全和小德张更是忙前忙后，伺候他沐浴更衣，送上温热的膳食。
然而，溥仪却毫无胃口。他靠在榻上，闭目养神，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这一天发生的种种——惨烈的守城战，吴佩孚的阵前倒戈，那看似忠诚却暗藏机锋的对答……
他知道，击退袁世凯，只是赢得了喘息之机。内部的隐患（吴佩孚、善耆等宗室），外部的威胁（日本、其他列强），以及那个隐藏在更深处的、与孙文合作的“飞鸟”……所有的危机都并未真正解除。
他就像坐在一个刚刚平息了风暴，却依旧暗礁密布的火山口上。
“皇上，您累了一天了，早些安歇吧。”李德全小心翼翼地劝道。
溥仪缓缓睁开眼，望着殿外沉沉的夜色，轻轻摇了摇头。
“朕还不能睡。”他低声说道，仿佛在对自己说，又仿佛在宣告着什么。
“传朕旨意，明日……朕要召见各国公使。”
李德全一愣：“皇上，您这是……”
溥仪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坚定：“有些账，该算一算了。有些立场，也该亮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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