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宪藩三人躬身退出养心殿，沉重的殿门缓缓合拢，将最后一丝喧嚣隔绝在外。斜阳透过雕花长窗，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投下细长的光影。李德全与小德张屏息侍立，望着那个站在巨大地图前的幼小身影。
地图上，辽东的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深沉。溥仪的指尖轻轻划过山海关，最终停在那片广袤的关外之地。吴佩孚的隐忍，张作霖的野心，如同暗流在这片土地下涌动。
“还不够。”
稚嫩的嗓音在空寂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溥仪转身，目光灼灼：“仅仅依靠权术制衡，就像在薄冰上行走。朕需要的是能够打破一切桎梏的力量。”
他的视线落在一旁书架上那几本蒙尘的西洋格物典籍上。那些被士大夫嗤为“奇技淫巧”的学问，此刻在他眼中却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传旨。”
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养心殿为之一震。
“即日起，于西苑设立皇家格物院，由朕亲领院正。昭告天下：凡精通格致、算学、匠作者，不论出身，皆可赴吏部应试。一经录用，授官身，享厚禄。”
李德全手中的拂尘险些落地。这道旨意，简直是要掀翻千年的规矩！
“陛下，这...这恐引朝野非议...”
“那就让他们非议。”溥仪走到案前，朱笔挥洒，在宣纸上勾勒出数个精妙的图形：“按此试制。”
纸上，轴承与齿轮咬合出精密的轨迹，链条传动着前所未有的理念，定装弹药的结构更是闻所未闻。这些超越时代的构思，让老太监看得眼花缭乱。
就在旨意传出的次日清晨，一场风暴骤然降临。
数百名太学生聚集在西苑门外，青衫如潮，诵经声震天。他们高举圣贤经典，痛心疾首：
“陛下！奇技淫巧，败坏人心啊！”
“望陛下亲贤臣，远小人，重振圣学！”
消息传入养心殿时，溥仪正在审视一幅刚刚绘制的蒸汽机改进图。他笔尖微顿，墨迹在宣纸上晕开一点深痕。
“皇上，是否要驱散这些士子？”小德张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必。”
出乎意料，年轻的皇帝放下朱笔，缓步走向殿外。
朝阳初升，金水桥畔，青衫学子们跪满宫前广场。当他们看到那个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丹陛之上时，诵经声渐渐停歇。
“诸位学子。”
清越的童声在晨风中传得很远：
“朕问你们，若有一物，可令亩产倍增，让天下人免于饥馑，此物可当得起圣贤之道？”
“若有一器，能御敌于国门之外，使将士免遭屠戮，此器可配得上二字？”
“格物之道，探求的是天地至理。若孔圣在世，见百姓疾苦，岂会固守经义而置民生于不顾？”
一连三问，如惊雷炸响在每一个学子心头。有人陷入沉思，有人面露动摇，也有人依然愤懑。
就在这僵持时刻，一骑快马冲破晨雾。信使滚鞍下马，高举军报：
“八百里加急！吴佩孚将军奏：关外新军已按新式操典完成整训，请皇上示下！”
几乎同时，西苑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轰鸣声。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缕白汽冲天而起，伴随着有节奏的金属撞击声——那是格物院工匠正在测试皇帝亲自指导改进的蒸汽机。
蒸汽机的声响与学子们的诵经声在这古老的皇城中交织，构成一幅极具象征意义的画面。
溥仪站在高处，目光扫过面前的人群，掠过远处的西苑，最终望向关外方向。
“传朕旨意：三日后，朕要亲临西苑，主持格物院首次院试。着吴佩孚，将新式操演移至西山校场，朕要亲眼看看，这新学的种子，究竟能开出怎样的花朵。”
这一刻，古老的文明正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守旧与革新，经典与创造，在这片土地上激烈碰撞。而那个站在风暴中心的幼小身影，正用自己的方式，为这个古老的帝国点燃一盏通向未来的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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