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黄澄澄的定装子弹静静躺在铺着软绒的托盘里，在养心殿的烛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殿内，聂宪藩、王士珍，乃至被紧急召来的几位兵部官员，都屏息凝神，目光死死盯着这枚看似不起眼，却可能改变战争形态的造物。
“皇上，此物……当真能如奏报所言，从后膛装入，以撞针击发？”一位白发苍苍的兵部老侍郎颤声问道，他习惯了前膛装填、火绳点燃的繁琐，实在难以想象如此简洁的操作。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溥仪语气平静，心中却同样波澜起伏。他转向侍立一旁的赵铁柱，“靶场可准备好了？”
“回皇上，已在西苑僻静处设好靶场，一切就绪！”赵铁柱因激动而脸色涨红，为了这一天，他和他的小组几乎住在了那间与爆炸为邻的工坊里。
“移驾西苑。”
一行人来到临时划出的靶场。为了安全，除了必要人员，闲杂人等一律被清退。一支经过改造的、原型是前膛燧发枪的试验枪被架设在稳固的支架上，枪管后方被切开，加装了一个简陋的、可以向上掀开的后膛闭锁块和一套弹簧驱动的击针机构。这就是格物院根据溥仪的概念草图，捣鼓出来的第一支后装步枪试验品，粗糙得像个半成品。
赵铁柱深吸一口气，用微微颤抖的手拿起那枚定装子弹。他小心翼翼地扳开后膛闭锁块，将子弹塞入弹膛，然后合拢闭锁。整个过程，不过两三息时间！
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前膛装填需要倒火药、塞铅丸、通条压实……一套流程下来，训练有素的士兵也需要近半分钟！而这后膛装填，竟如此之快！
赵铁柱退到一旁，另一名工匠拉动枪栓后方的一个杠杆（类似早期后装枪的闭锁机构），压缩了击针弹簧。他瞄准了百步之外的人形木靶，扣动了扳机。
“咔！”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后，预想中的巨响并未传来。
哑火。
场中气氛瞬间有些凝滞。赵铁柱脸色一白，额头冒出冷汗。
“无妨，再试。”溥仪的声音依旧平稳。他知道，新事物的诞生必然伴随失败。
赵铁柱定了定神，上前退弹（幸好设计了简单的退壳钩），检查了一下击针和底火位置，重新装填了第二发子弹。
“砰——！”
这一次，巨响震耳欲聋！枪口喷出浓密的黑烟，远处的木靶应声碎裂了一大块！
成功了！
虽然烟雾很大，后坐力也显得笨拙，但确确实实是后膛装填、定装弹药、机械击发！
“天佑大清！天佑皇上！”聂宪藩第一个激动地单膝跪地，他太清楚这射速的提升在战场上意味着什么了！那将是碾压性的优势！
王士珍和其他官员也纷纷跪倒，脸上写满了震撼与狂喜。
“起来吧。”溥仪亲手扶起聂宪藩，看着那支还在冒着青烟的粗糙步枪，心中豪情涌动。这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稳定性、精度、量产化，还有无数的难关要攻克。但方向已经指明，道路已经打通！
“赵铁柱及所有参与研制的工匠，重赏！擢升赵铁柱为格物院院判，秩同五品！全力攻关，改进工艺，朕要的是一支能稳定、快速、连续射击的步枪！”
“臣（奴才）领旨！谢皇上隆恩！”赵铁柱等人激动得声音哽咽。
返回养心殿的路上，溥仪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科技树的第一个关键枝丫，终于被他强行催生了出来！
然而，他刚在殿内坐定，还没来得及仔细规划步枪的后续改进，小德张就悄无声息地凑近，递上了一张卷成细管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纸条。
“皇上，宫外有人用箭射在午门上的，指名呈给皇上。”
又是箭书？
溥仪心中一动，接过纸条展开。上面的字迹不再是之前的潦草，而是工整了许多，内容也更为直接：
“关外之事，袁氏旧部多有串联。吴佩孚此去，恐生肘腋之变。若需助力，三日后子时，城南土地庙。”
落款，依旧是那个简笔的飞鸟图案。
溥仪的眉头深深皱起。这飞鸟主人再次示警，而且信息更加具体！袁氏旧部串联？是指散落在关外的北洋势力，还是指……吴佩孚本人？
吴佩孚刚刚离京，关外就传来这样的消息，是巧合，还是这飞鸟主人早已洞悉了什么？他（她）提出在土地庙会面，是想提供更多情报，还是另有图谋？
风险巨大。但关外局势关乎整个战略布局，若吴佩孚真有问题，或者关外局势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去，还是不去？
溥仪看着那张纸条，指尖在御案上轻轻敲击着。他需要更多信息，需要打破目前在某些方面的情报盲区。这飞鸟主人，是目前唯一一个似乎能提供关键信息的神秘渠道。
“小德张。”
“奴才在。”
“三日后，朕要微服出宫一趟。”溥仪的声音压得很低，“你去安排，要绝对隐秘。”
小德张吓了一跳：“皇上！万万不可！如今京城虽定，但暗处……”
“朕意已决。”溥仪打断他，“去准备吧，找几个绝对可靠、身手好的侍卫，扮作寻常百姓。此事若泄露半分，朕唯你是问！”
“……嗻。”小德张见皇帝神色坚决，知道劝不动，只得苦着脸领命而去。
殿内重归寂静。溥仪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关外的战火，京城的暗流，神秘的飞鸟，即将到来的密会……还有那刚刚点燃的科技之火。
一切，都如同奔涌的暗流，在这座古老的帝都之下，激烈地碰撞、交汇。而他，正站在所有漩涡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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