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湾市档案馆的空调似乎坏了很久，冰冷的空气凝滞在书架之间，积灰的档案盒散发着陈旧纸张特有的霉味。林溪蜷了蜷手指，指尖还残留着触碰老式 cRt 屏幕的微麻感，像有细小的电流在皮肤下游走。视网膜上那个画面却挥之不去 —— 冷藏舱内泛着幽蓝冷光的液体里，悬浮着覆盖着荧光苔藓的人形轮廓，苔藓的光芒顺着轮廓的凹陷流动，仿佛某种活物在呼吸。
舱壁上那个三角鲸 LoGo 刺得她眼睛生疼，那是远洋国际的标志，龙湾市最老牌的航运巨头。而最让她喉咙发紧的，是画面消失前 0.5 秒闪过的控制台 —— 一枚黄铜罗盘嵌在操作台中央，指针在幽暗中微微颤动，和她此刻攥在大衣口袋里的那只一模一样。
“那不是事故… 他们在喂它… 灯塔… 眼睛睁开了…”
老 K 录音里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炸开，嘶哑的喘息混着电流杂音，像冰冷的蛇顺着脊椎爬上来。林溪猛地打了个寒颤，后颈的汗毛全竖了起来。档案室里死寂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每一次搏动都在放大那诡异的回响。
“你看到了什么？”
陆沉的声音像被冰水浸过，低沉地砸在空气里。林溪转过头，看见他站在阴影里，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只眼睛，只有下颌线绷得像块淬了火的钢板。他总是这样，能在她最失态的时候精准地捕捉到情绪的裂痕。
林溪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胃里的翻腾。耳边的 “低语” 突然变得清晰，那不是人类的语言，更像深海里气泡破裂的嘶嘶声，混着某种黏腻的摩擦声，带着湿冷的恶意裹过来。“冷藏舱里有东西，” 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不知道是活的，还是… 失败的实验体。还有罗盘，和你祖父留下的那只一样，就在控制台上。”
陆沉的脸色在台灯昏黄的光线下骤然沉了下去。他没说话，只是快步走到屏幕前，目光落在那行突然跳出来的猩红文字上 ——“深渊注视你”。字体边缘像活物的触须般微微蠕动，在黑色背景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备份！快！”
陈岩的声音突然从加密耳麦里炸出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电流杂音几乎要把耳膜刺穿。“触发深层防火墙了！对方权限等级极高，本地数据正在被远程锁定，最多三十秒就会被彻底擦除，物理警报也会启动！”
陆沉的手已经按在了键盘上。林溪看着他指尖翻飞，敲击声在寂静的档案室里格外刺耳，像暴雨砸在铁皮屋顶上。他摸出个银黑色 U 盘插进接口，屏幕上跳出的进度条红得刺眼，每跳动一下都像在敲她的神经。
林溪闭上眼，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太阳穴立刻传来钝痛，像有根生锈的钢针在里面搅动 —— 这是发动 “聚焦” 能力的代价。她不去管那些涌来的情绪碎片，而是将感官像雷达般铺开，死死锁住档案室的木门和四个通风口。
视野边缘开始浮现裂纹状的虚影，像被重锤砸过的玻璃。她能 “听” 到三楼电梯井里钢缆摩擦的吱呀声，二楼管理员翻动报纸的窸窣响，甚至能捕捉到三公里外旧港区传来的汽笛声，悠长而悲凉。暂时没有带着敌意的脚步声靠近，但这种平静让她更不安，像暴风雨前被按在水底的窒息感。
“十秒！” 陈岩的声音劈了叉。
进度条终于爬到了头，陆沉拔 U 盘的动作快得像闪电，金属外壳划过接口时带起一串火花。几乎就在 U 盘离开主机的瞬间 ——
呜 ——！
尖锐的警报声撕裂了空气！红色的警示灯从天花板角落爆闪起来，把一排排档案架照得忽明忽暗，积灰的档案盒在红光里像一张张扭曲的脸。身后传来沉重的 “咔哒” 声，林溪回头，看见合金卷帘门正沿着轨道急速下降，阴影一点点吞噬着地面。
“走！”
陆沉抓住她手腕的力道大得惊人，掌心冰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林溪被他拽着冲向档案室最里面的储藏间，那里有个标着 “维修通道” 的金属门。拉开门的瞬间，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带着冷库特有的腥冷。
维护通道狭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金属台阶上结着薄霜。警报声在密闭空间里被放大了无数倍，震得耳膜嗡嗡作响，那些 “低语” 趁机钻进缝隙，变成无数细碎的哭嚎，像有人在冰水里挣扎时发出的绝望呓语。林溪的视线开始晃动，裂纹状的虚影越来越密，几乎要覆盖整个视野。
“这边！”
陆沉推开一扇印着 “-15c” 标识的保温门。更凛冽的寒气涌出来，眼前是个巨大的冷库，白色的冷雾在地面上翻滚，一排排金属档案架像墓碑般矗立在雾里，架子上堆满了贴着 “过期基建图纸” 标签的牛皮纸箱。
就在踏入冷库的刹那，林溪脑中的 “低语” 突然消失了。
像是有人猛地掐断了声源，那种令人发疯的嗡鸣瞬间被抽走，只剩下制冷机组低沉的运转声。突如其来的寂静让她腿一软，差点跪倒在结霜的地面上。她扶着档案架喘息，视野里的裂纹也淡了下去，只剩下真实的、冻得发疼的鼻尖和睫毛上凝结的白霜。
“低温可能干扰了某种频率。” 陆沉的声音从雾里传来，他正快速扫视着四周，“但这里不能待太久，他们很快会搜过来。”
他的话音刚落，冷库深处就传来了脚步声，伴随着手电筒的光柱在雾里乱晃。“封锁所有出口！仔细搜！上面说了，目标带着高度敏感数据，必要时可以直接清除！”
是保安的声音，至少有三个人。林溪能 “感觉” 到他们身上带着的肾上腺素波动，像一团团躁动的热源在雾里移动。
陆沉迅速把她拉到一排档案架后面，阴影刚好能遮住两人的身形。他抬头看了眼头顶纵横交错的银色管道，又瞥了眼悬挂在档案架之间的消防喷淋头，瞳孔微微收缩。
“别动，屏住呼吸。”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金属般的冷硬。
林溪还没来得及点头，就看见陆沉像片影子般滑了出去。他贴着档案架的阴影移动，脚步轻得没有声音，只有衣料摩擦空气时带起的微弱气流 —— 这是她的能力反馈给她的信息。他的目标很明确：冷库西北角那个红色的手动消防报警阀。
“那边有动静！” 一个保安喊道，光柱立刻扫了过来。
陆沉猛地拉下了报警阀。
呜 ——！
更尖锐的消防警报叠加在入侵警报上，两种不同频率的噪音撞在一起，形成令人牙酸的尖啸。紧接着，是气体喷射的嗤嗤声 —— 从所有喷淋头里喷出来的不是水，而是雪白的二氧化碳！
冰冷的气体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能见度骤降到零。林溪被冻得缩起脖子，吸入的空气像冰碴子刮过喉咙，却奇异地压制住了 “低语” 复苏的苗头。
“妈的！灭火系统启动了！快关了它！”
“什么都看不见了！注意脚下！”
“别开保险！容易误伤！”
保安的咒骂和咳嗽声在雾里炸开，脚步声变得混乱。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跟紧我。” 陆沉的声音贴着她耳边响起，带着二氧化碳特有的涩味。
林溪被他拽着在浓雾里奔跑，只能凭着 “感知” 避开冰冷的档案架。她能 “看到” 保安们的热源在周围混乱地移动，能 “听” 到他们撞翻纸箱的声音。陆沉的方向感惊人，七拐八绕地避开混乱中心，最终在一面金属墙前停了下来。
他摸索着拉开墙上的铁门，一股混合着机油和铁锈的气息涌出来。“进去。” 他把林溪推进门，自己也闪身进来，反手关上铁门。
厚重的门板隔绝了外面的警报和雾气，通道里一片漆黑，只有远处通风口透进一丝微弱的光，能看到空气中浮动的尘埃。林溪背靠着铁门滑坐下去，肺部像着了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感。强行使用 “聚焦” 的后遗症开始发作，指尖传来神经性的麻木，太阳穴的钝痛变成了尖锐的刺痛。
黑暗中传来陆沉的喘息声，比平时急促些。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听外面的动静，然后才开口：“暂时安全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U 盘拿到了，里面有老 K 找到的‘星尘号’原始报告，还有你刚才看到的那些记录。”
林溪抬起头，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193x 年的星尘号沉没事件，”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官方记录说全员遇难，但我之前查的消防档案里提到，沉没当晚，旧港的灯塔收到过 SoS 信号。”
黑暗里安静了下来，只有通风管道传来的气流声。过了很久，陆沉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像叹息：“那确实是求救信号。”
他顿了顿，补充道：“也是噩梦开始的地方。”
铁锈味和尘埃的气息在狭窄的通道里弥漫。林溪攥紧了口袋里的黄铜罗盘，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些。档案室的红光、冷藏舱里的人形轮廓、灯塔的 SoS 信号… 这些碎片像拼图般在脑海里慢慢聚拢，指向旧港深处那个被遗忘的 “真相” 深渊。
而他们，刚刚从一场冰冷的围猎中逃脱，手里攥着滚烫的证据，正站在通往更深黑暗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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