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遥的手术刀还插在托盘里,刀尖沾着那种黏液。
“他会死吗?”林溪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大概率会,”安遥头也不抬,“守秘人的净化仪式只能暂时抑制污染扩散,但他体内早就埋下了‘种子’……从他还是胚胎的时候。”
林溪的心脏猛地一缩。
“你还能撑多久?”安遥突然问。
“什么?”
“你的眼睛,”女医生终于转头,口罩上方那双狭长的眼睛盯着林溪的左眼,“瞳孔已经开始扩散了。再过度使用能力,你会永久失去这只眼睛的视觉,甚至可能被反向污染。”
林溪抿紧嘴唇,她知道。她能感觉到每次使用共感时,左眼后方那种针刺般的疼痛正在变得越来越尖锐、越来越持久,但此刻她别无选择——
“他母亲……”林溪艰难地开口,“你刚才说,她是‘人性锚点’?”
安遥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有些家族,他们的血脉本身就是枷锁。”她重新低头处理伤口,声音压得很低,“陆沉的母亲出身守秘人旁支,她的存在就像一枚钉子,把某些……不该醒来的东西,钉在深海的梦境里。但如果钉子被拔掉——”
窗外突然传来刺耳的轮胎摩擦声。
林溪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她猛地扭头看向窗外——三辆没有牌照的黑色越野车以违背物理常识的速度甩尾漂移,硬生生堵死了诊所所在的窄巷两端。车门几乎是同时打开的,七八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男人跳下车,动作整齐得像军事演习。
“追兵来了,”安遥的声音异常冷静,“比预想的快。”
“我们从后门——”
“后门也被堵了,”安遥已经走到墙边,拉开一个隐蔽的储物格,取出两支注射器,“这是浓缩肾上腺素和神经阻断剂。给他注射前者,你自己用后者——能暂时屏蔽共感过载的痛觉,但副作用是会出现幻觉。”
林溪接过注射器的手在颤抖。
“你怎么办?”
“我是医生,”安遥居然笑了笑,尽管笑意没有到达眼底,“而且这间诊所,没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话音刚落,诊所前门的卷帘门传来沉重的撞击声。一下,两下,第三次撞击时,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安遥迅速把陆沉从手术台转移到墙角那张破旧的检查床上,拉过一块沾满污渍的帆布盖住他,又在上面堆了几个纸箱。
“躲到药柜后面去。”她低声命令林溪,“无论发生什么,别出来。”
林溪想要争辩,但左眼突然一阵剧痛——她的共感被动触发了。那一瞬间,她“看”到了门外:三个男人正用液压破门器撞击卷帘门;另外四个分散在巷子两侧的屋顶,狙击枪的红外瞄准线已经锁定了诊所的窗户;还有一个人站在巷口的那辆越野车旁,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心电图波形。
他们在追踪陆沉的生命体征。
卷帘门终于被撞开了。
铁皮扭曲撕裂的声音刺破雨幕,林溪蜷缩在药柜和墙壁的夹缝里,透过柜门玻璃的反射,她看见四个持枪的男人鱼贯而入。他们没有蒙面,但每个人都戴着战术目镜,枪口安装了消音器。
“安医生,”为首的是个光头,左脸有道从额头划到下巴的伤疤,“交出陆沉,你可以活着离开。”
安遥站在诊室中央,白大褂的下摆还在滴水。她手里拿着一支钢笔,姿态放松得像在接待普通患者。
“我这里只有病人,”她说,“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追踪器信号就在这间屋子里,”光头抬起左手腕,战术手表屏幕上的红点正在急促闪烁,“别浪费时间。你也知道我们是谁的人。”
“SEId特别调查处,编号第七行动组。”安遥准确报出了对方的单位,“但我收到的上级指令是保护目标人物,等待后续接应。你们出示一下调令?”
光头的脸色沉了下来。
林溪的心脏狂跳,她意识到安遥在拖延时间——但拖延有什么用?外面还有至少五个狙击手,这条巷子根本就是死局。
就在这时,巷子外突然传来警笛声。
不是一辆,是七八辆警车同时拉响警笛的混响,由远及近,速度快得不正常。光头男人猛地扭头看向窗外,战术目镜里闪过一连串数据流。
“条子?”他低声咒骂,“怎么会——”
话音未落,诊所正门外的巷子里传来扩音器的喊话:
“里面的人听着!这里是市公安局禁毒支队!立即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走出建筑物!”
禁毒支队?
林溪愣住了,她透过柜门玻璃的缝隙,看见巷子里确实停满了闪着红蓝警灯的警车,身穿防弹背心的警察已经依托车辆建立了封锁线。一个穿着便衣的中年男人站在最前面,手持扩音器,另一只手举着警官证。
光头男人和手下交换了一个眼神,林溪能“听”到他们意识里的短暂混乱——SEId是秘密部门,理论上不应该和警方发生正面冲突。而且“禁毒支队”这个名头太具体了,不像是临时编造的。
“撤!”光头咬牙下令。
四个黑衣人迅速退向门口,但就在他们即将退出诊所的瞬间,那个便衣中年警察突然举起手,做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手势——食指在耳后轻轻点了三下。
林溪的左眼剧痛骤增。
她“听”到了那个手势的含义:鲸歌三响,守秘相认。
那是守秘人之间的暗号。
黑衣人撤离后,便衣警察带着两名特警快步走进诊所。他没有看安遥,径直走向药柜。林溪犹豫了一秒,推开柜门钻了出来。
“陈岩,刑侦支队。”中年警察亮出证件,语气急促,“没时间解释了,SEId的内鬼已经渗透到高层,刚才那组人是‘蚀影’直属的清理小队,他们的命令是不留活口。”
他说话时,目光已经落在了盖着帆布的床上。
“他还活着?”
“暂时,”安遥说,“但撑不过两小时。污染已经侵入主要脏器,需要守秘人中枢的净化设备。”
陈岩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金属盒,打开后里面是三支密封的注射剂。
“强效抗污染血清,刚从自由城邦紧急调运的。”他递给安遥,“能争取十二小时。”
安遥接过注射剂时,陈岩的手指极其隐蔽地在她掌心划了一下。林溪的共感捕捉到了那个细微的动作,“你们必须立刻转移。”陈岩压低声音,“旧港所有出口都已经被SEId监控,但有一条地下通道——锈锚酒吧后面的冷库,地板下有个检修井,直通废弃的地铁隧道。沿着隧道向东走三公里,有个应急出口在码头第七仓库区。”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银币,塞进林溪手里。
硬币入手冰凉,边缘有细密的齿纹。林溪低头看去——那是一枚从未见过的银币,正面浮雕着巨鲸跃出海面的图案,背面是一行极小的小字:于深渊中聆听真实。
“这是……”
“老K留下的东西,”陈岩语速极快,“他在‘锈锚’酒吧空调机箱里藏了一个硬盘,里面有远洋国际这二十年来所有非法实验的完整记录。银币是钥匙,也是信物——把它交给酒吧老板,他会给你硬盘。”
林溪握紧银币,指尖能感觉到浮雕的每一个细节。她的共感自动触发了,银币表面残留着微弱的信息碎片,很遥远,也很悲伤。
“那你呢?”她问陈岩。
“我留在这里制造假现场,”陈岩已经走到窗边,观察外面的情况,“安医生,你带他们从后门走,我安排了车在两条街外接应。记住,十二小时内必须抵达自由城邦的银币诊所,只有那里的设备能彻底净化他体内的污染。”
安遥点了点头,已经开始给陆沉注射血清。林溪想要再问什么,但陈岩突然转身,按住她的肩膀。
“还有一件事,”他的眼神异常严肃,“陆沉如果中途醒来,问他一个问题:远洋国际总部顶层保险柜的密钥是什么。答案很重要,关系到能不能拿到扳倒陆振海的最后证据。”
“你怎么知道他会——”
“因为他母亲生前最后一次联系我时,说过一句话。”陈岩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如果我死了,就把钥匙埋在儿子的记忆里’。”
窗外突然传来爆炸声。
远处的旧港区腾起一道火光,浓烟迅速遮蔽了本就阴沉的天色。陈岩脸色一变:“他们在制造混乱,方便后续行动。快走!”
安遥已经推来了折叠担架车,和林溪一起把陆沉转移到车上。就在她们即将推开后门时,陆沉的右手突然抽搐了一下。
他的嘴唇无声地动了一下。
林溪的共感在那一瞬间捕捉到了他意识深处浮起的一个完整句子:
“顶层保险柜……密钥是……母亲的生日……但输入后……要等三秒……再按一次鲸歌银币……”
后门被推开了。
雨幕扑面而来,陈岩留在巷子里的那辆灰色面包车就停在五米外,发动机还在怠速运转。安遥拉开车门时,林溪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诊所——
陈岩站在破碎的卷帘门前,背对着她们,正用对讲机指挥警方布控。他的背影在雨雾中显得异常单薄,仿佛随时会被这片吃人的旧港吞噬。
但他没有回头。
面包车驶入雨幕的瞬间,林溪握紧了手中的鲸歌银币。硬币边缘的齿纹硌着掌心,像某种无声的誓约。
车后窗里,诊所的灯光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蜿蜒的巷道尽头。
而旧港的雨,还在不停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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