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转，帝国首都学院的教室内。
“今天的课程结束，辛苦了。”
随着卡莉宣布下课，学员间再度流淌起活跃的气息。
在这段能安心休憩的自由时间里，多数人的表情都明亮起来，与之相对，也有人始终脸色不佳。
“喂，你真没事？”
“...没事。”
面对大卫的询问，陈诺应答，同时也诚实地感到了疲惫。
身体沉重得不像是自己的。
熬夜后再度度过整日课程的状态或许就是如此，但更主要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正是昨夜造访魔塔、遭遇佩特拉所致。
“你看起来状态不错？”
初见时那声轻笑便令他心生不安。
原本试图讨好对方的念头被彻底碾碎，切实涌现的危机感最终也应验了。
因为佩特拉向他体内注入了更多魔力。
那份压抑感沉重到此刻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变得小心翼翼。
“在我看来，你显得相当疲惫啊。”
接连传入耳中的话语让陈诺呆愣地抹了把脸，随即摇了摇头。
“没有的事。”
“是吗？总之先休息会儿吧。”
“嗯，会的。”
随着对话结束，他目送大卫逐渐远去的身影，自己也缓缓收拾着物品站了起来。
除了身体的疲惫之外，还有更让他心神不宁的事，简直比打使徒还要累。
不知何时起，大量视线正朝他汇聚而来。
关于米莉亚与他关系的流言究竟是如何扩散的，今天他终于有了切身体会。
毫不夸张地说，几乎全院师生都已知晓。
当目光移向米莉亚常坐的位置时，只见露娜正与人交头接耳。
思忖间，陈诺的视线已然转向他处。
收拾好教材，他的目光追随着正要离开教室的卡莉。
仅仅注视着她的背影，便能感受到隐约的寒意。
今天卡莉的冰冷的态度来源已经非常清晰，那些铺天盖地关于他与米莉亚的传闻，想必也已经传入了她的耳中。
悄然起身之际，陈诺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必须采取行动了。
至少要先对话。
理应好好沟通才对。
此刻，他强烈地感觉到，必须立刻去找她，当面把一切说清楚，虽然...米莉亚的事的确是事实。
但陈诺觉得，总要好好哄哄卡莉，如果卡莉真的无所谓，就不会那样冷冰冰的了。
咚咚。
轻敲门扉的瞬间，陈诺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哪位？”
听到卡莉沉稳的声音，他短暂地深吸一口气，随后开口。
“是我，卡莉教官，我想和你说说话。”
说出事先准备好的话语时，胸口仿佛剧烈跳动着，毕竟这里不是卡莉的个人修炼室，是卡莉的办公室，周围还有其他学员经过。
而且，如果卡莉拒绝了呢？
也许正因为昨天那些流传的谣言，卡莉已经对自己彻底失望了。
“进来吧。”
短暂的寂静后传来回应，陈诺呼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咔嚓。
门锁咬合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内格外清晰。
走进办公室的那一刻，陈诺看见卡莉坐在办公桌上，窗外的太阳正在下坠。
她正看着他，那目光像是一层薄薄的雾，看不透，也摸不着。
走进办公室时，他看见卡莉正用一种微妙的目光望着他。
“先坐下吧，我这就泡茶。”她声音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
“嗯。”
哗啦，滚烫的水注入瓷杯，升腾起白色的雾气，模糊了卡莉的侧脸。
在淡淡茶香弥漫的间隙里，卡莉罕见的没有率先开口，她只是静静的坐着，双手捧着茶杯，指尖有些发白。
陈诺端起面前的茶杯，并没有喝，他看着杯中起伏的茶叶，深吸了一口气。
“卡莉，其实，我有件事要和你说一下。”
“想说什么呢？”她依然看着杯子，眼皮都没抬一下。
“是关于...涉及我的那些谣言。”
陈诺话音刚落，卡莉捧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她终于抬起眼，目光在陈诺的脸上停留了一秒，随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陈诺，先说清楚...我并不想对谣言耿耿于怀，既然选择接受这种关系，早就预料到会出现这种局面，所以如果你是担心我而来，真的没关系。”
这出乎意料的平静回应让陈诺的话语一时哽住。
她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说出了安慰的话。
这或许正是他原本期望听到的答案。
他前来本就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可听到这个回答后，陈诺的内心却丝毫没有放松下来。
更重要的是，说这番话时，卡莉始终没有看他。
她只是凝视着桌上的茶杯，平静地陈述着。
嘴上说着没关系，但那姿态却让陈诺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卡莉根本没有说真话。
她是在强撑着不想让他担心。
“卡莉教官。”
“...嗯？”
“你对我...有什么要求吗？”
“突然问这个...为什么？”
“如果有的话，希望你能告诉我。”
“有点唐突呢，不过还是很感谢你这么问...只是目前确实没什么特别要求，我真的没事。”
看着她平静的回应，陈诺缓缓伸出手。
当指尖即将自然触碰到她的手背时，他注意到卡莉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手上。
那眼神中浮现出清晰的挣扎，仿佛在犹豫该接受，还是拒绝这份触碰。
啪。
他的手停在即将相触的毫厘之间，停住了。
“你明明一点都不好。”
“没有的事。”
“讨厌的话就说讨厌，遗憾的话就表达遗憾，请坦率对待我。”
“我为什么要...不是说过没关系了吗？”
如同两条平行线一样，两人的对话永远不相交。
“卡莉。”
再度呼唤她的同时，陈诺与她的目光相接。
凝视着她沉默的眼神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竟能如此清晰地倒映在她微微泛红的眼眸之中。
“请说吧，无论什么话语或举动，我都没关系的。”
“所以说，陈诺，我不是...已经说过好几次没关系了吗。”
“在我看来，可并不是这样。”
“我说过好多次了，我真的没事，你为什么一定要认为我生气了？”
随着反复的对话，她的声线逐渐变得锋利。
陈诺心中浮现出一个微妙的念头。
或许此刻，他们反而需要一次真正的裂痕。
总不能永远奢望她像包容孩子般接纳自己。
况且，他自己也并不渴求那样的关系。
“我不愿就这样蒙混过关。”
“...我完全不明白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明明强调过好几次了，我没事，话题本该到此为止不是吗？你到底想怎么样？”
看着她因焦躁而逐渐提高的声调，陈诺反倒觉得这样更好。
比起勉强维持沉稳、强压情绪安抚他的卡莉，此刻真实宣泄的她，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不，话题并不应该就这样结束。”
“哈啊...陈诺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不想吵架，也不愿破坏彼此心情...所以拜托，既然都说清楚了，现在能请你回去吗？我想我需要一个人待一会。”
当这近乎拒绝的言语出现时，陈诺确信，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对话。
如果现在转身离开，也许下次见面，他们之间真的会无事发生，但那样，伤口只会溃烂在皮肤下面。
陈诺更加靠近卡莉，他决定撕开这道伤口。
“卡莉。”
“陈诺学员，请你离开，我现在实在没有交谈的心情。”
“是因为米莉亚的事吧？”
这一核心问题脱口而出的瞬间，卡莉的目光彻底结冰。
不同于先前的焦躁与排斥，此刻的反应尖锐到刺目。
她直视他的眼神冷彻骨髓，连陈诺也不由得绷紧了身体。
但正因如此，他更不能逃避。
承受此刻的代价，本就是他选择的路。
“没错。”
她终于开口，情绪如决堤般倾泻而出。
从昨日起积压的情绪彻底失控。
沙沙。
就在这时，陈诺突然动了动僵硬的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掌。
“松开。”
他却反而加重了力道。
“陈诺学员，我说松开。”
那带着隐约怒意的声音，竟没有让他感到恐惧。
冰冷的容颜、锐利的眼神、紧抿的唇线，这些曾令他畏惧的特质，此刻却让他感到安心。
她比初见时更加冷漠，可他却能直面她的目光。
“你说过，早就预见到我们会变成现在这种关系。”
“马上松开你的手！！”
卡莉猛地发力，甩开了陈诺的手。
她尖锐的指甲划过陈诺的手背，带起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陈诺低头看去，一道血痕正缓缓的渗出鲜红的液体，正在隐隐作痛，但陈诺却笑了。
“还笑？”
在她愈发冰冷的注视下，陈诺终于真正看清了她的模样。
脑海中闪过的念头是，或许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会再见到这样的她了。
盛怒的卡莉。
下次相见，会是何时？
他比谁都清楚，她拥有多么温和的性格。
正因知晓她的宽容，才更明白她一直在努力包容自己的越界。
但此刻，这些都已无所谓了。
“卡莉。”
陈诺再次伸出手。
这一次，卡莉用更大的力道拍开他的手。
“陈诺！我现在的心情真的...糟糕透了！”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
“所以，到此为止！我不想说话！不想从你嘴里听到其他女人的名字！不想听你谈论和别人的关系！真让我恶心！”
当鲜血顺着陈诺的手背缓缓流在光洁的办公桌上时，卡莉像是抽走所有力气一般，目光不断的黯淡下来。
“一切的一切我都不想再说了，只要不说出来，或许我还能忍受，还能骗自己...骗自己说没关系...”
望着这样的她，陈诺心中涌起强烈的卑劣感。
竟要将卡莉逼到这样的地步，才能让她坦率的吐露真心，这是他的失职。
“卡莉，对不起让你自己承受这么多，我真是混蛋，好好的说出来吧，有什么不能对我说呢？我喜欢你啊，我一直喜欢你啊。”
看着卡莉因这番话而怔住的模样，陈诺再次将染着血的手伸了过去。
这一次，卡莉没有甩开。
“心情稍微好些了吗？”
“还没有...”
面对他的询问，卡莉愣愣地回答，将下巴搁在他的膝上仰望着他。
陈诺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刚刚冷冽的卡莉此刻却像一只小动物。
小猫？小狐狸？
他也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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