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五十分，李阳准时出现在江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大楼外。他换了一身干净的深蓝色运动外套和黑色长裤，脚上是普通的运动鞋，手里拿着一个普通的文件袋，里面装着幽灵事先准备好的、完美无瑕的“不在场证明”材料——昨晚他“应该”在出租屋休息的监控录像片段、网络使用记录、甚至一份外卖订单记录。
他抬头看了一眼庄严的警徽，表情平静，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曾几何时，他进出的都是戒备森严的军事基地或黑暗世界的秘密据点，如今却要因为一起他自己制造的“爆炸案”，以“普通市民”的身份接受警方询问。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走进大厅，向前台值班民警说明了来意。民警打了个内线电话，很快，一个年轻的刑警下来接他。
“李阳是吧？林队在楼上等你，跟我来。” 刑警打量了他一眼，目光带着职业性的审视，但没什么特别。
李阳点点头，跟着他上楼。走廊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纸张油墨混合的气味，不时有穿着警服的干警匆匆走过，表情严肃。气氛压抑而忙碌。
来到三楼一间小会议室门口，刑警敲了敲门。
“进来。” 里面传来林菲菲清脆但略显疲惫的声音。
刑警推开门，对李阳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自己退到门外，顺手带上了门。
会议室不大，一张长方形桌子，几把椅子。林菲菲坐在桌子一侧，面前摊开着一个笔记本和几份卷宗。她今天没穿警服，而是一身简约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长发束成利落的马尾，脸上带着明显的倦色，眼下一片淡淡的青黑，显然昨晚没休息好。但她的眼神依旧锐利，如同探照灯般，在李阳进门的瞬间就锁定了他，上下扫视，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李阳走到桌前，拉开椅子坐下，将文件袋放在桌上，目光平静地回视她。
两人对视了几秒，谁都没有先开口。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墙上的时钟发出“滴答、滴答”的走秒声。
最终，是林菲菲先打破了沉默。她拿起笔，翻开笔记本，语气公式化：“李阳同志，感谢你配合我们工作。今天请你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昨天，也就是本月十五号晚上，你的行踪。西郊红星化工厂发生了一起严重的爆炸和疑似涉黑火并案件，我们正在排查周边相关线索和人员。”
“应该的。” 李阳点点头，语气平和，“昨晚我值夜班，在幸福小区岗亭，从晚上十点到今早六点。中间大概十二点左右，肚子饿了，点了份外卖，烧烤，送到岗亭的。吃完大概一点，看了会儿手机，后来有点困，趴着睡了会儿，直到早上老张来接班。小区监控应该能看到我一直没离开，外卖订单和支付记录我打印出来了。” 他说着，从文件袋里拿出几张纸，推了过去。
林菲菲接过，仔细地翻看着。打印出来的小区监控截图，显示李阳确实在岗亭，时间戳连贯。外卖订单和支付记录也清晰显示，凌晨十二点零五分下单，十二点四十送达，付款成功。一切天衣无缝，完美得挑不出任何毛病。
但她捏着纸张的手指，却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她太了解眼前这个男人了，或者说，她自以为开始了解。她知道他有能力做到什么程度。这些证据越是完美，她心中的疑虑就越深。尤其是，当她昨夜偷偷潜入现场外围，用望远镜看到的那一幕——那个抱着一个女人、从火海中走出的、如同杀神般的侧影，虽然模糊，但那种冰冷到极致的气质，她绝不会认错！
“监控显示你一直在岗亭，” 林菲菲放下文件，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盯着李阳的眼睛，“但据我们技术部门分析，小区东侧围墙外的监控在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有大约三分钟的短暂信号干扰，画面出现雪花。你能解释一下那段时间你在做什么吗？或者，有没有可能，你离开了岗亭？”
问题很尖锐，直指“完美”证据中可能存在的时间漏洞。这是她从技术科那里硬抠出来的细节，虽然三分钟不足以从小区赶到化工厂再返回，但可以作为一个试探的突破口。
李阳神色没有任何变化，甚至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在努力回忆：“信号干扰？我不太清楚。昨晚……好像是有那么一会儿，手机信号不太好，刷视频卡住了。我当时有点困，就趴着睡了，没注意具体时间。可能就那会儿吧？三分钟……能做什么呢？” 他摊了摊手，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无辜。
林菲菲死死盯着他的脸，想从他细微的表情中找出破绽。但没有。他的眼神坦荡，表情自然，连皱眉的幅度和语气的停顿都无可挑剔。要么他演技已臻化境，要么……他说的就是事实。
可她内心深处，更倾向于前者。
“李阳，” 林菲菲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不再是公事公办的语气，而是带着一种复杂的、几乎是逼问的意味，“你看着我。昨晚，西郊化工厂，死了二十三个人！现场有大量枪战和爆炸痕迹！这不是普通的火灾，这是一场屠杀！而苏雨晴，正好在那个时候，在那个地方被绑架，又离奇获救！你不觉得这一切，太巧合了吗？”
李阳迎着她的目光，眼神平静无波：“林警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苏总被绑架又获救，我很庆幸。化工厂发生恶性案件，我也很震惊。但这和我一个小区保安，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按你之前提醒的，最近注意安全，晚上老实待着而已。” 他顿了顿，反问道，“倒是林警官，案子有进展了吗？苏总……她还好吗？”
他将问题抛了回来，还带着对苏雨晴恰到好处的、符合“保镖”身份的关心。
林菲菲被他噎了一下，胸口一阵发闷。她当然没有实质性证据，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基于直觉和那惊鸿一瞥的猜测。她甚至不能透露自己昨晚私自去过现场附近。她深吸一口气，靠回椅背，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语气中透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无力。
“她受了惊吓，但身体无碍，在家休息。” 林菲菲避重就轻地回答了后一个问题，然后看着李阳，眼神复杂，“李阳，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从你第一次帮我‘解决’那些杀手开始，我就知道。但这次……动静太大了。上面很重视，压不了多久。你……好自为之。”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很轻，几乎像是叹息。不再是质问，更像是一种……无奈的提醒，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李阳看着她眼中交织的怀疑、挫败、担忧，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林警官，我只是一个想过平静日子的普通人。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这话近乎承认，却又什么都没承认。
林菲菲苦笑了一下，她知道，这就是他能给出的最大限度的“坦白”了。她收起笔记本和那份“完美”的证据，站起身：“今天的询问就到这里。感谢你的配合。如果想起什么，或者……需要什么帮助，可以联系我。” 她递过去一张自己的私人名片，上面只有名字和手机号。
李阳接过，看了一眼，点点头：“谢谢。”
“你……” 林菲菲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想起昨夜火光中那个染血的侧影，想起苏雨晴依偎在他怀中的样子，心中那股莫名的酸涩和烦躁再次涌起。她张了张嘴，想问“你和苏雨晴到底什么关系”，想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问了又如何？他会说实话吗？自己又以什么立场问？
最终，她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没事就好。注意安全。”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拉开会议室的门，快步走了出去，背影显得有些仓促和狼狈。
李阳坐在原地，看着手中那张素雅的名片，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属于林菲菲的香水味。他目光沉静，看不出情绪。半晌，他将名片对折，放入口袋，也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走出市局大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李阳眯了眯眼，抬手挡了下。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苏雨晴发来的短信，只有简短的几个字：“晚上来吃饭吗？我下厨。”
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回了一个字：“好。”
收起手机，他走入熙熙攘攘的人流。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融入无数平凡的身影之中。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平静的日常之下，暗流早已汹涌。警方的关注，苏雨晴的依赖，暗处的“神座”，虎视眈眈的楚家……还有林菲菲那复杂难言的眼神。
路还很长。而他，必须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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