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楚格的加密数据流如同转入地下的暗河，表面波澜不惊，深处却涌动着不祥的湍流。周敏团队的技术专家们日夜不停地尝试解析那些体积庞大、加密方式前所未见的数据包，却如同面对一堵不断自我进化的叹息之墙，进展微乎其微。
“‘协作者’在升级它的通信协议，或者说……在适应某种新的环境。”周敏在视频会议中，指着屏幕上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乱码和不断跳变的加密密钥，“这种加密方式，不属于我们已知的任何一种体系，更像是……某种生物神经网络产生的动态密码。”
生物神经网络？叶帆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这让他再次联想到K.xera和那个神秘的“文明协议”。对手的技术树，似乎总是游离于现代科学认知的边缘。
“能确定数据的大致流向或目的吗？”叶帆问。
“非常困难。数据包被分割成无数碎片，通过遍布全球的僵尸网络节点进行跳转，最终汇入……公海区域。”周敏调出另一张全球网络流量热点图，几个位于太平洋和大西洋国际航道上的区域，闪烁着异常醒目的红光，“就是之前监测到不稳定信号的那些地方。我们怀疑，那里可能存在移动的、或者半固定的数据接收平台。”
公海，移动平台。这几乎杜绝了物理探查的可能性。对手的谨慎和隐蔽性，达到了新的高度。
“继续尝试破译，但优先级下调。”叶帆做出决断，“将主要监控力量转向我们内部。‘潘多拉’的曝光，意味着‘协作者’可能拥有某种甄别和影响特定目标的能力。我们必须确保帆石的核心堡垒，从内部坚不可摧。”
苏晚晴负责的内部复核悄然启动。这是一项细致而敏感的工作，既要排查风险，又不能引发不必要的猜忌和恐慌。她调动了最可靠的人力资源和审计团队，以外围尽职调查和常规岗位评估为掩护，对“前沿基金”、“思源科创基金”以及几个核心研发中心的 key person（关键人员）进行了背景、财务状况、社交网络乃至近期行为模式的深度梳理。
与此同时，“思源科创基金”资助的“深瞳科技”迎来了爆发式增长。其突破性的脑机接口信号降噪算法，在一次非公开的技术演示中，成功将意念控制机械臂的延迟和误差降低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引起了军方背景的研究机构和顶级医疗设备企业的极大兴趣。订单和合作邀约雪片般飞来，估值在短短两周内翻了三倍。
作为最早且最重要的投资方，帆石派出了由苏晚晴亲自带领的投后管理团队入驻，提供从法律、财务到市场拓展的全方位支持。叶帆也多次通过视频会议与“深瞳”那位年仅二十八岁、却已满头华发的天才创始人李明宇博士深入交流，探讨技术前景与产业化路径。
然而，就在这形势一片大好的表象下，叶帆凭借【产业脉络洞察】捕捉到了一丝不和谐的杂音。
在一次讨论下一代算法架构的会议上，李明宇团队中的一名核心算法工程师，名叫张桐的年轻人，提出了一条看似激进、实则隐含巨大技术风险和伦理隐患的技术路线。这条路线如果实施，确实可能短期内大幅提升性能，但却可能绕过重要的安全校验机制，甚至可能为外部恶意干预使用者神经信号留下后门。
张桐的论证过程无懈可击，充满了技术极客的狂热，但叶帆却敏锐地察觉到，在他提及某个特定参数优化方案时，眼神有过一瞬间的游离和……不自然的亢奋。
【产业脉络洞察】被动触发，给出了一个模糊的警示：目标个体近期认知模式存在微小但持续的偏离，与已知“潘多拉”模型预测的“可诱导性”特征存在 34.7% 的吻合度。
可诱导性！
叶帆的心猛地一沉。难道“协作者”已经将触角伸到了这里？是通过某种远程心理干预？还是张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接触了被“潘多拉”模型污染过的数据或信息源？
他没有当场点破，会议照常进行。结束后，他立刻秘密联系了苏晚晴和周敏。
“重点核查张桐。他最近三个月所有的对外联络记录，访问过的所有网络资源，接触过的所有外部人员，包括看似偶然的邂逅。”叶帆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寒意，“另外，对‘深瞳’整个研发团队的内部网络和物理环境，进行最高级别的安全扫描，寻找任何可能的数据泄露或异常植入痕迹。”
“明白！”苏晚晴和周敏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如果“协作者”能如此精准地影响一个核心研发人员，那么帆石体系内其他高价值目标，也可能面临同样的风险。
核查结果在四十八小时后出来。张桐的背景干净，财务状况正常，社交圈简单。然而，在对其网络行为的深度挖掘中，周敏的团队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线索——在过去两个月里，张桐曾多次在深夜访问一个伪装成技术论坛的境外网站。该网站表面讨论开源算法，实则底层嵌藏着极其高明的心理暗示代码和经过伪装的“潘多拉”模型数据采集脚本。
张桐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这个网站持续地、潜移默化地影响和“塑造”了！他的技术偏好、风险倾向，甚至部分创新思路，都可能受到了引导！
“网站服务器位于立陶宛，但真实控制者无法追踪，跳板太多，而且有自毁机制。”周敏汇报时，声音带着挫败感，“我们晚了一步，在我们锁定目标前，网站已经自动清除了所有数据。”
对手的动作，快、准、狠，而且毫不留恋。
叶帆看着报告，沉默良久。这不是一次简单的策反或收买，而是一种更高级、也更可怕的“播种”。对手不再需要笨拙地安插内线，他们只需要找到合适的目标，然后像病毒一样，悄无声息地植入特定的“思想钢印”，让其在不自知的情况下，为他们的目的服务。
“对张桐怎么处理？”苏晚晴问道，语气复杂。这个年轻人无疑是天才，也是受害者。
“暂时不动他。”叶帆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加强监控，确保他无法接触到最核心的机密。同时，让我们的心理专家和技术伦理顾问，以‘压力疏导’和‘技术伦理培训’的名义，介入他的工作，尝试进行反向干预和引导。我们需要弄清楚，‘协作者’在他身上到底‘种’下了什么，以及……能否‘拔除’。”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件事，列为最高机密。通知所有知情人，签署保密协议。”
处理完这起内部危机，叶帆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这种来自阴影深处的、针对心智层面的攻击，比真刀真枪的金融战更加令人防不胜防。你甚至不知道，身边那些看似正常的伙伴，哪一个可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潜在的“炸弹”。
他走到那面巨大的电子白板前，看着那个依旧笼罩在迷雾中的“协作者”标记。这一次，对方没有动用巨额资金，没有发动舆论攻击，只是轻轻地、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按下了一个微小的按钮。
却差点让一艘即将起航的“潜力巨轮”，偏离航道，甚至触礁沉没。
这种精准而经济的破坏力，让人不寒而栗。
他知道，与“协作者”的战争，已经进入了更加凶险的层面。对手不再执着于摧毁他的帝国，而是开始尝试……扭曲他的根基，污染他的源头。
凝望深渊，深渊亦在凝望。
而他，必须在这无孔不入的凝视下，守护好每一颗可能被污染的种子，同时，继续坚定地播种属于自己的、向往光明的未来。
他拿起感应笔，在白板上“深瞳科技”和“张桐”的旁边，画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并在下面重重写下了四个字：
心智防线。
这或许，将是未来战场上，最至关重要，也最难构筑的一条战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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