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演日程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城市更迭，舞台轮转，只剩下汗水的气味和耳膜旁永不停歇的节拍是永恒的。
凌玥维持着她的机器般精准。每一个动作，每一次走位，甚至谢幕时嘴角扬起的弧度，都控制在分毫不差的范围里。她依旧是团队里最安静的存在，不多言，不逾矩，只在舞蹈中释放所有的能量。
王嘉尔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明显变多了。不是在审视，更像是在确认，确认一种稳定而可靠的存在。他偶尔会在集体调整时，直接看向她：“凌玥，这个力度，oK？” 她则会用一个简练的点头或实际的动作演示来回应。一种基于顶级专业层面的默契，在无声中建立。
今晚的演出场馆巨大，气氛沸腾。观众的山呼海啸几乎要掀翻屋顶。表演进行到中段，是一段需要舞者们在湿滑的舞台上完成高速滑步和复杂队形变换的曲目。
在一次极速的后撤交叉步中，凌玥左脚的旧伤——那是多年高强度训练留下的隐患——在鞋底与地面摩擦的瞬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肌肉记忆和强大的核心力量让她硬生生稳住了身形，没有破坏队形，甚至连脸上的表情管理都没有丝毫崩坏。
但疼痛是真实的，像一根烧红的针，扎进了她的跟腱。
她面不改色，将身体重心微妙地调整到右脚，依靠对音乐和编排的绝对熟悉，用更精巧的脚法和上半身的表现力弥补了下盘的细微凝滞。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和炫目的灯光掩护下，除了她自己，无人察觉这一闪而过的危机。
演出圆满结束。汗水浸透了所有人的衣衫。后台一片胜利后的喧嚣与疲惫。
凌玥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立刻瘫倒或欢呼，她先是缓慢地活动了一下左脚踝，确认只是旧伤应激，并未严重撕裂，然后才走到角落，开始收拾自己的物品。动作比平时稍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
就在她准备去更衣室时，一个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是王嘉尔。他已经换下了湿透的演出服，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头发还湿漉漉地搭在额前，脸上带着剧烈运动后的潮红，但眼神却清亮锐利。
他没说话，只是将一个冰冷的、用毛巾包裹好的东西递到她面前。
是冰袋。
凌玥微微一怔，抬起眼。
王嘉尔的目光落在她的左脚上，语气是工作时常有的那种直接，甚至带着点老板式的严厉：“下次，不舒服要提前讲。我的舞台很重要，”他顿了顿，视线重新对上她的眼睛，那里面有种超越工作关系的、沉甸甸的东西，“但舞者的身体，更重要。”
他没有问“你没事吧”，而是直接肯定了“她有事”。他的观察力，敏锐得可怕。
凌玥接过冰袋，冰冷的触感透过毛巾传到掌心，与她脚踝处残留的灼痛形成鲜明对比。
“谢谢boss。”她依旧维持着平静的语调，但这一次，在那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轻微地松动了一下。她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只是接受了这份超出工作范围的关怀。
王嘉尔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似乎想从上面找出哪怕一丝脆弱或委屈，但他失败了。他嘴角动了动，最终只是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留下一句：“回去好好敷一下，明天彩排前我要看状态。”
说完，他便转身走向了被团队成员围住的区域，再次投入到喧嚣之中。
凌玥握着冰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后台的灯光晃眼，人声嘈杂，但她手心的那点冰凉，和脚踝上真实的痛感，却异常清晰。
他没有过多安慰，没有嘘寒问暖，但他的行动和那句话，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他看到了她的专业，也看到了她专业背后隐藏的代价。
这不是突破性的进展，没有浪漫的交集。但这根名为“责任”与“关切”的探针，已经成功地、悄无声息地，探入了王嘉尔为工作划定的、坚固的私人界限之内。
凌玥将冰袋轻轻按在脚踝上，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信任的种子，往往播种于最不经意的土壤。而疼痛，有时是最好的催化剂。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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