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贞观元年元月初二的下午,唐王别院门前车马络绎,好不热闹。
别院的主人李建成,一身亲王常服,脸上堆满了热情(且略带市侩)的笑容,竟然亲自站在府门外迎候。
他一边说着“哎呀呀,诸位同僚太客气了,人来就行了,还带什么东西”,一边那手却是无比自然地、精准地接过了每一位来客递上的年礼盒子,顺手掂量一下分量,脸上的笑容便又灿烂几分,咧着大嘴嘿嘿直乐。
他,堂堂的大唐唐王、皇帝钦定太子师、大唐发展改革委员会委员长、大唐皇家商业总会董事长……是贪图这些礼物的人吗?
不是!绝对不是!
他李建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会在意这点“土特产”?
他之所以把这具有历史意义的第一次委员会会议设在自己的唐王别院进行,那全都是出于公心!
是为了让参会诸公能在一个轻松、舒适、不受朝堂规矩束缚的惬意环境下,畅所欲言,共商国策!
这跟他此刻手里不断增加的、沉甸甸的礼盒,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绝对没有!
这和谐(且对李建成而言收获颇丰)的迎宾过程持续着,直到他看到了魏征。
魏征依旧是那副古板严肃、仿佛谁都欠他五百贯钱的表情,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了过来。
李建成习惯性地伸出双手,准备接过“挚友”的馈赠。
然后,他就看到魏征从身后随从手里,接过一个……看起来油乎乎的牛皮袋,直接塞到了他怀里。
李建成下意识地接过,入手微沉,还带着点凉意和……一股难以言喻的腥气?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低头打开袋口一看——
满满一袋子,灰白溜圆,带着血丝和瞳孔痕迹的……羊眼珠子!
也不知这老小子是从哪里淘换来的,品相居然还挺“完整”!
李建成:“……”
他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抬头看向魏征那张一本正经的老脸,差点没把手里这袋“厚礼”直接糊他脸上!
啧!这老瘪犊子……报复心还他娘挺重!
不就是昨天御宴上“赐”了你一盅羊眼吗?
至于今天特意打包一袋子来回礼?!
这他娘的是要让他李建成未来一个月都对羊眼产生心理阴影啊!
魏征看着李建成那五彩纷呈的脸色,浑浊的老眼里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随即板着脸,拱了拱手,语气平淡无波:“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望殿下……心明眼亮。”
说完,也不等李建成回应,迈着方步就径直进府去了,留下李建成在原地,抱着那袋冰凉的羊眼,在寒风中凌乱。
李建成看着魏征的背影,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把这袋糟心玩意儿塞给了旁边的彪子,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道:
“拿去厨房,问问能不能喂狗!算了……算了,直接找个地方给本王埋了!他娘的这玩意儿狗都不吃!!”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被魏征搅乱的心情,重新挤出一个(略显扭曲的)笑容,迎接下一位捧着精美礼盒的同僚。
这大唐发改委的第一次会议,还没正式开始,就在委员长与某位常务委员之间,完成了一次充满“腥味”的、“友好”而别致的交流。
也没过多久,受邀参会的人员便陆续到齐。
委员长李建成、秘书长李世民、第一委员李元吉、特邀顾问李渊,再加上除去尚在北疆公干而无法赶回的房玄龄以外的其余九席常务委员,尽数聚集在了李建成特意为此次会议改造的、宽敞明亮的会议室当中。
与庄严肃穆的皇宫大殿不同,这间会议室更注重实用与舒适。
角落里的铁皮煤炉烧得旺旺的,将冬日的寒意彻底驱散,屋子里暖烘烘的,甚至让人想解开外袍的扣子。
每个人的座位都经过精心安排。
面前摆放着做工精致的身份铭牌,一个白瓷茶杯里已沏好热茶,袅袅蒸汽带着茶香升起。
旁边还放着一个精巧的小木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支卷烟以及白瓷材质的烟灰缸。
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桌面上那一摞厚厚的、装订好的、每人一份的文件——《大唐九年发展计划纲要》。
以及同样每人一份的笔记本和铅笔。
委员长李建成当仁不让地坐在长方形会议桌的主位。
他的左右两侧,分别是秘书长李世民和特邀顾问李渊,彰显着这两位在委员会中超然又特殊的地位。
而第一委员李元吉,则只能与其他常务委员坐在一起,他旁边的那个空位,铭牌上清晰写着“房玄龄”的名字。
就这么正规!
从场地布置到座次安排,从身份标识到会议材料,处处都透着一股不同于传统朝会的新鲜、严谨和……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李建成环视一圈,看着在座这些或将决定大唐未来近十年命运的核心人物,轻轻咳嗽了一声,用手指关节敲了敲桌面。
“既然人都到齐了,咱他娘的也别整那些虚的,在场的有熟识的也有头次见面的,我叫名字,大家起身示意,先熟悉一下。”
“辅机……”
长孙无忌应声而起,李建成咧嘴一笑。
“能臣干吏,有脑子、聪明,主意也多,以后坑……咳咳,倚重的地方不少!”
长孙无忌面色不变,拱手一礼,从容落座。
“老墨……”
墨老有些拘谨地站起来,李建成语气郑重了些:“科研人才,掌握着目前大唐所有尖端科技的研发制造,未来的大唐皇家科学院副院长,咱们的宝贝疙瘩!”
“马周……”
一位略显年轻的小伙儿起身,李建成赞道。
“大唐皇家商业总会执行总裁,贼啦优秀的一个小伙儿,还没成亲,有意向的下去可以联系联系,嫁妆彩礼有本王帮你们盯着,绝对公道!”
众人一阵低笑,马周闹了个大红脸,赶紧坐下。
“柴绍……我妹夫,大唐驸马都尉!”
柴绍笑着起身。
“文能上马打仗,武可提笔安国……呃,好像说反了?那就这样!”
“李积……”
李积沉稳起身,李建成比了个大拇指。
“大唐军神,打起仗来嘎嘎猛,也是个要文会武,要武能文的大贤才!”
“唐俭……搞外交是一把好手,以后跟那些番邦扯皮耍赖……不是,是据理力争,就靠你了!”
“魏征……”
李建成看到他就想起门口那袋羊眼,嘴角抽了抽。
“这瘪……咳……能臣,有想法,有志向,能时刻盯着咱们不犯错,是咱们委员会的……镜子!对,就是他娘的镜子!”
魏征面无表情,起身拱了拱手,仿佛没听出那短暂的磕巴。
“于志宁……文学大家,学问深厚,以后咱们委员会的文书、条例,得多劳你把关。”
“虞世南……同样学问高深,而且据说他孙女儿长得挺好看……”
虞世南刚起身就被这话噎了一下,哭笑不得地行礼坐下。
“还有因公无法参会的房玄龄,大家也都熟悉,就不过多说了,我们四个自然不用多说,大家都熟……”
随着委员长李建成这极为不正式、十分接地气甚至有些“接地府”的介绍,大家一个个相继起身拱手,算是打了招呼。
这番插科打诨下来,会议室中原本因陌生和严肃而略显紧绷的氛围,果然莫名松快了很多。
连李世民都忍不住摇头失笑,觉得大哥这招虽然粗俗,但效果奇佳。
连魏征那古板的脸色似乎都缓和了一丝。
“好了,人也认全了,闲篇也扯完了,渴了了有茶水,乏了了有烟,要上厕所的举手报告,别他娘的再憋坏了。”
李建成收敛了笑容,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然后用力拍了拍自己面前那厚厚一摞《大唐九年发展计划纲要》,发出沉闷的响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现在,我宣布!”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开创历史的郑重:
“第一届大唐发改委常务委员会议暨大唐九年发展规划会议,正式开始!”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忽然自己先“啪啪”拍了两下手,咧嘴笑道:
“大家……呱唧呱唧!”
李世民、李元吉、长孙无忌和老墨这些在北疆就经历过李建成主持的、类似风格会议的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带着几分笑意率先鼓起掌来。
其余人见状,虽然觉得这开场方式闻所未闻,但也都有样学样,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不算热烈但足够真诚的掌声。
经过这么一出略显滑稽的互动,原本因议题重大而带来的些许凝重气氛,果然又变得轻松活跃了些。
掌声稍歇,李建成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按在文件上,神色正式起来:
“我先说,什么是发改委,大家各自的职责是什么。”
他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面孔。
“发改委,全称大唐发展改革委员会,主抓大唐未来各方面发展改革要务,是陛下和本王,乃至太上皇,认为目前最紧要、最核心的机构!”
“我们父子四人,担任最高领导层,负责制定整体的大唐发展改革大框架,包括但不限于民生、军事、政务、经济、科研、外交等大体策略。”
他指了指自己、李世民、李渊和李元吉。
“而诸位……”
他的手指划过在座的常务委员们。
“你们,没有专一负责的区域!你们要做的,就是负责把我们父子制订的这些大框架,逐步研究、细化,变成可以落实下去、能顺利实施的具体规划!换句话说,你们是把蓝图变成施工图的国之工匠,是把战略分解成战术的智囊!”
他语气加重:“当然,发改委不是我们父子四人的一言堂!大家在日后的工作中,有疑虑,或者对于某件事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大可以提出来!摆在桌面上,咱们一起研究,有什么问题,集思广益,一同解决!我希望能听到不同的声音,只要是为了大唐好,再刺耳的话,我这里也听得进去!”
“接下来,需要诸位十分团结,精诚合作!”
李建成的目光变得锐利:“如果可以的话,我不介意大家晚上都睡在一起,日夜琢磨怎么把事儿办好……”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带着戏谑看向柴绍:“当然,我妹夫就算了,我怕九泉之下的秀宁(平阳昭公主)吃醋,晚上再他娘的来找咱们算账。”
“哈哈哈……”
众人一阵善意的哄笑,柴绍也是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气氛愈发融洽。
李建成这短短一番话,既明确了委员会的定位和权力结构,强调了集体决策和务实操作的重要性,又用最后那个玩笑再次拉近了距离。
他成功地给这个崭新的、权力巨大的机构,定下了一个既有高度权威,又鼓励务实创新和内部辩论的基调。
“好了,发改委的组成和职责都了解了,现在,撂下虚的,开始研究最实在的问题——大唐该怎么发展,该如何改革!”
李建成声音洪亮,将所有人的思绪拉回到桌面上那本厚重的《纲要》上。
“大家都是熟读经史子集的才学之士,对于史书也都有了解,老墨,我知道你没看过,你先bié说话,大家有没有发现一个规律?”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视全场,让这个问题在每个人心中沉淀。
“下到一个家族,上到一个国家,一个王朝,想要壮大,想要发展,想要兴盛,归根结底,就离不开三点!”
他伸出三根手指,逐一根根用力按下:
“人口、土地、和经济!”
“通俗来讲,就是人、地、还有钱!”
这三个字,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如此直白,却又如此根本,剥离了所有华丽的辞藻和复杂的理论,直指核心。
“有人,就有劳动力,能耕种,能做工,能打仗,能创造一切!”
“有地,就能长出粮食,就能提供生存的根本,就能承载更多的人口!”
“有钱……”
李建成咧嘴一笑,带着点市侩的精明:“那想他娘干啥就能干啥!练兵要钱,修路要钱,兴修水利要钱,搞研究更要钱!钱就是血脉,能让整个大唐活起来,动起来!”
他总结道:“只要这三点充足,并且能流转起来,一个家族,或者一个王朝的规模、实力,就能得到巨大的提升!这是亘古不变的硬道理!”
然后,他话锋一转,抛出了更关键的问题:
“但是!这些人、地、钱,都是怎么来的?是靠老天爷赏饭吗?是靠守着祖宗基业坐吃山空吗?”
“不!”
他自问自答,声音斩钉截铁:
“关键在于,我们该怎么去发展它们?怎么让大唐的人越来越多,地越来越肥,钱越来越厚?!”
“这,就是我们这个发改委,未来长时间,需要绞尽脑汁去解决的核心问题!所有的发展规划,所有的改革措施,都必须围绕着这三点来展开!”
李建成用最朴素的语言,为这场高级别的会议定下了最务实、最根本的基调。
他没有空谈仁义道德,没有纠结于细枝末节的礼仪制度,而是直接将生存与发展的核心要素赤裸裸地摆在桌面上,迫使所有人从最基础的逻辑开始思考大唐的未来。
这一刻,无论是长孙无忌这样的权谋家,还是魏征这样的诤臣,亦或是李积这样的帅才,都不得不凝神静气,承认这位看似惫懒不羁的唐王委员长,用最朴素的言语,一把就抓住了治国理政最本质、最坚硬的命脉。
“马周、于志宁……”
李建成点了名:“你们两个,负责把今天这场会议的内容,都给清清楚楚地记下来!形成会议纪要!”
“下面,我们开始研究第一个问题——土地!”李建成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桌面上。
“土地是怎么来的?”
他目光扫过众人,自问自答,声音带着一种历史的厚重与冷酷:“是打出来的!是开垦出来的! 我中华数千载传承,从炎黄时期开启农耕文明,我们的先祖就是一路开垦,一路干仗,从黄河流域那几个小部落,一直打到、垦到今天,由我大唐继承的这偌大疆土!每一寸能种植、能活人的土地,都浸透着先祖的血汗!”
他稍微放缓了语气,抛出数据:“根据统计,我大唐目前有在册的、相对成熟的可耕种土地,约三万万亩。”
这个数字让在座所有人都震惊了一下,这确实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而我们目前的人口呢?”
“自隋末乱战至今,我大唐共有约二百多万户,人数不足一千一百万。”
他停顿了一下,留给众人心算的时间,然后自己说出了结果:
“照理说,按人头划分,每个人能摊到的土地,大概有二十七亩左右!”
“二十七亩地!”
李建成提高了音量:“整整二十七亩地,用来养活一个人!这听起来,是不是绰绰有余?哪怕是粗放耕种,似乎也饿不死人,对吧?”
随即,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锥,刺向所有人的思维定势: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灾年一到,无论是水灾、旱灾还是蝗灾,还是会有人成批成批的饿死?甚至易子而食?!这多出来的土地,这理论上足够的粮食,都他娘的到哪里去了?!”
这个问题,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会议室里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是啊,为什么?
账面上明明土地足够,为何现实中却如此脆弱?
问题出在哪里?
是土地分配不均?是耕作技术落后导致亩产极低?是水利不修,靠天吃饭?是仓储体系形同虚设?是沉重的赋税徭役耗尽了民力?还是豪强兼并,隐占人口和土地?
他们都知道,但他们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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