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妄跪在地上，左手撑着泥土，指节发白。右臂的血顺着指尖往下淌，在落叶上积成一小片暗红。他没抬头，只是盯着前方三丈处的空间——那里有一丝波动，极细微，像水面上刚起的涟漪。
他知道那是裂隙。
叶璃还在左侧搜查，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他不能等她回来。那股能量在回升，地下脉动越来越急，再晚一步，整个阵列可能重新接通。
他咬住牙关，把雷锤插进地缝。冰冷的金属传回震动，顺着掌心爬进经脉。残存的雷息被逼出来，沿着锤身涌入大地。他的左眼雷纹石闪了一下，映出一道虚影——东北方三丈，空间最薄的地方，像一张绷到极限的皮。
就是那里。
他拔起雷锤，用尽力气跃起。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右臂已经抬不起来，全靠腰腹扭转带动手臂。雷锤砸下时，整片林子猛地一震。
轰！
空气炸开，不是声音，是感觉。眼前的一切突然扭曲，树影、藤蔓、地面全都错位了一瞬。接着，一层透明的裂痕从击中点蔓延出去，像玻璃被敲出蛛网。裂缝越扩越大，边缘泛着灰白光，最后轰然碎裂。
一道巨大的口子出现在半空，黑气喷涌而出。
谢无妄落地时踉跄了一下，单膝跪倒。他想撑住，可手臂完全使不上力，整个人往前倾。就在他要扑倒的瞬间，一只触手从裂口中甩出，缠住他小腿，猛地往里拖。
他来不及反应，背部重重撞在焦土上，又被拉得滑行数尺。裂口深处传来低吼，夹杂着嘶哑的喘息。一个身影从黑雾里滚了出来，摔在离他不到两步远的地方。
冥绝。
他左臂齐肩断了，伤口焦黑，像是被什么高温的东西烧过。脸上全是灰烬，只有右眼还能睁开。他趴在地上咳了几声，吐出一口带火星的黑血，然后慢慢抬起头，看向谢无妄。
“你们……毁了我的计划。”
声音沙哑，却带着狠劲。他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可身体抖得厉害，试了两次都没成功。
谢无妄躺在地上，呼吸沉重。他想动，但全身像被抽空，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他只能看着冥绝，一句话也没说。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叶璃冲了过来，月神剑已经出鞘。她看到谢无妄被触手缠住，立刻挥剑斩下。幽蓝火焰裹着剑刃，一刀劈开触手。断裂的部分在地上扭动，冒出黑烟。
她蹲下身，先检查谢无妄的情况。他的脸色发青，嘴唇干裂，呼吸又浅又快。她伸手扶他坐起，低声问：“能站吗？”
谢无妄摇头。
叶璃不再多问，转头看向冥绝。那人还趴在地上，嘴里仍在骂：“你们懂什么……我花了三十年布置这一局……多少次失败才找到这个节点……你们就这么毁了它……”
他说一句，咳一声，血沫溅在焦土上。
叶璃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你不是第一次试了。”她说，“烬海战场上的残片，还有这里埋的备用节点，都是你的手笔。”
冥绝冷笑。“不错。我在五域布了七个锚点，只要有一个激活，大军就能进来。现在……只剩最后一个了。”
“不会再有下一个。”叶璃说。
冥绝抬起眼，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你以为你是来阻止我的？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你体内的火，早就不是纯粹的狐火了。它是混合的，被污染过的……和那个小人鱼的一样。”
叶璃皱眉。
话没说完，裂口里又有动静。更多触手伸出来，速度快得惊人。一条直接扑向谢无妄，缠住他另一条腿，用力往里拽。他整个人被拖得往前滑，眼看就要掉进裂缝。
叶璃跃起，剑光横扫，再次斩断触手。
但她刚落地，眼角余光扫到地上——断裂的触手残骸旁，渗出一滩液体。银蓝色，带着微光，在焦黑的土地上格外显眼。
她蹲下来，用剑尖拨开残骸。血是从断口流出来的，颜色和质地，和汐瑶受伤时流出的完全一样。
她心头一紧。
谢无妄这时开口，声音很弱。“别看太久。”他说，“这血有问题。”
叶璃收回剑，走回他身边。她一手扶住他肩膀，另一只手握紧月神剑。“你能走吗？”她再问一次。
谢无妄试着动了动，右臂一阵剧痛让他咬住牙。“走不了那么快。”
“那就别硬撑。”她说着，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用力将他拉起来。
两人靠在一起站着。裂口还在扩张，黑气不断涌出，新的触手开始探出。冥绝已经不见了，可能是退回了内部。但那些装置还在运作，能量波动越来越强。
“必须封住它。”谢无妄说。
“怎么封？”
“雷印。三道就够了。但我现在……做不到。”
叶璃看他一眼。“你指位置，我来动手。”
谢无妄沉默片刻，点头。他抬起还能动的左手，指向裂口周围的三个点。“那里，那里，还有正上方的树根下面。”
叶璃记下位置。她松开谢无妄，让他靠在一棵倒下的树干上。然后她提剑走向第一个点。
剑尖划过地面，留下一道深痕。她将狐火注入其中，火焰顺着痕迹蔓延，形成一个角。接着是第二个点，第三个。每完成一处，她都能感觉到罗盘在体内轻轻震动，像是在确认什么。
最后一道刻完，她退后几步。
谢无妄闭上眼，开始引导残余雷能。虽然他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但意识还在。雷纹石微微亮起，一道细弱的电光从他掌心射出，分别击中三个标记点。
雷印激活。
三处同时爆出强光，形成三角形的电网，将裂口围在中间。黑气被压制，触手缩了回去。裂缝边缘开始缓慢闭合，速度不快，但在收窄。
叶璃松了口气。
她转身准备扶谢无妄离开，却发现他整个人软了下去，靠在树干上，头歪向一边。雷纹石彻底熄灭，脸色比刚才更差。
她快步走过去，伸手探他鼻息。还有气，但很弱。
她脱下外袍，卷成一团垫在他头下。然后拔出月神剑，站在他前方警戒。裂口还在闭合，但过程缓慢，谁也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反弹。
时间一点点过去。
林间风变大了，吹得焦叶翻滚。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塌了。她没动，眼睛盯着裂口。
忽然，她注意到一件事。
地上那滩银蓝色的血，不见了。
不是蒸发，也不是被风吹散。而是像被吸收了一样，从泥土表面消失了。她蹲下身，用手摸了摸那块地。土是干的，温度正常，没有任何异常。
但她知道不对。
她站起身，把断裂的触手残骸捡起来，放进魂器里。这个必须带回去看。
谢无妄这时哼了一声，睁开了眼。
“还没死。”他说。
“不想死就别乱来。”她回。
他扯了下嘴角，没说话。
两人休息了一会儿。谢无妄终于能自己坐着，虽然还是站不稳。叶璃扶他起来，再次架住他的手臂。
“能走几步？”
“试试。”
他们开始往密林外移动。每走一步都很慢。谢无妄的伤太重，几乎全靠叶璃撑着。她没抱怨，也没催，就这样一步一步往前挪。
裂口在他们身后继续闭合，电网闪烁几次后熄灭。最后一丝黑气被压回深处，地面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他们都知道不是。
走出二十多步后，叶璃忽然停下。
她回头看了眼裂口的位置。那里只剩一道焦痕，形状像个圆环。她记得清楚，刚才的裂口不是这个方向。
她没说破。
继续往前走。
天色渐暗，林子越来越稀疏。前方能看到一片开阔地，应该是通往荒漠的边界。只要穿过这片区域，就能找到补给点。
他们离密林边缘还有十几步。
叶璃突然感到一阵晕眩。她脚步一顿，扶住旁边一棵树。
谢无妄察觉到异样。“怎么了？”
“没事。”她说，“就是有点累。”
她直起身，准备继续走。可就在她抬脚的瞬间，指尖传来一阵灼热。
心焰罗盘在跳。
她低头看向手掌，皮肤下隐约有光流动。不是红色，也不是金色，而是一种深蓝，像海底的火。
她猛地想起什么。
那滩血的颜色。
也是这种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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