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就像在说“明天天气不错”一样随意，但落在李秋玉和符卓恨的耳中，却无异于一道惊雷。
房间内刚刚因橘香而缓和下来的空气，瞬间再次凝固，甚至比之前还要沉重。
符卓恨最先有了反应。
他那张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庞瞬间转向我，眼中燃烧的怒火被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是激动，是难以置信，更是压抑已久的杀意找到了宣泄口的狂喜。
他握着玉简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大、大师傅……您的意思是……我们可以……”
他似乎想说“去报仇”，但话到嘴边，又被长久以来的谨慎和对我的敬畏给压了回去。
与他的激动外露不同，李秋玉的反应则要内敛得多，却也更加深刻。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总是如古井般不起波澜的眸子里，第一次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是一种混杂着仇恨、痛苦、以及一丝微弱希望的复杂光芒。
她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从我的脸上，从我的眼神里，确认这句话的真伪。
那份压在心底深处，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冰封起来的血海深仇，在这一刻，终于有了融化的迹象。
我没有理会他们各异的反应，只是自顾自地拉开椅子，重新在床边坐下。
我的视线再次回到doro恬静的睡脸上，仿佛这世间的一切纷扰，都不及她一个安稳的梦来得重要。
客栈窗外的夜色渐浓，几声清脆的虫鸣从远处的竹林传来，更衬得房内一片死寂。
良久，李秋玉才终于打破了沉默。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细听之下，却能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颤音。
“弟子……明白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我躬身行了一礼，那腰弯得比任何时候都要低。
当她直起身时，眼中的迷茫与震惊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决绝。
仇恨不再是压垮她的重担，而是化作了她手中即将出鞘的利剑。
“弟子绝不辜负大师傅的期望！”
符卓恨也立刻反应过来，有样学样地朝我深深一揖，语气铿锵有力，充满了即将奔赴战场的决然。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盒，又看了看依旧沉睡的doro，似乎想到了什么，对李秋玉说道：
“师姐，我们先出去说，别打扰小师傅休息。”
李秋玉点了点头，两人拿着那枚玉简，蹑手蹑脚地退出了房间，并为我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我能感觉到，门外，两股压抑已久的气息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攀升、蜕变。
他们就像是被困在笼中许久的雏鹰，如今笼门大开，终于可以展翅，去撕裂那片曾让他们无处可逃的天空。
我并不担心他们会冲动行事。
聚宝阁的情报，加上风万楼的暗中照拂，足以让他们在行动前做好万全的准备。
而我，给予他们的不仅仅是庇护和许可，更是一种底气——一种无论他们捅出多大的篓子，我都能为他们摆平的绝对底气。
这盘棋，棋子已经就位，接下来，就看他们能在这棋盘上，掀起多大的风浪了。
我伸出手，轻轻握住doro搭在被子外面的小手，她的手心温暖而柔软。
窗外的月光透过木窗的缝隙，洒下几缕清辉，落在她粉色的发梢上，宛如镀上了一层圣洁的银霜。
门外，李秋玉和符卓恨那两股交织着仇恨与决意的气息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
我能想象得到，他们此刻定然是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就着那份玉简里的情报，开始逐字逐句地剖析敌人的弱点，制定复仇的计划。
从今夜起，他们将不再是东躲西藏的丧家之犬，而是主动出击的猎人。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doro平稳而轻微的呼吸声，像是一首最安宁的摇篮曲。
我收回了外放的神识，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重新凝聚在这方寸之间。
桌上，符卓恨买回来的食盒还冒着丝丝热气，饭菜的香气与灵橘的果香交织在一起，给这间略显清冷的客房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我并没有动那些饭菜，只是又拿起一个欧润吉，慢条斯理地剥着。
薄薄的橘皮下，金黄色的果肉饱满多汁，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我的动作很轻，生怕弄出一点多余的声响。
剥好后，我掰下一瓣，却没有再喂给doro，而是自己放进了嘴里。
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清新的味道瞬间驱散了先前沾染上的那一丝阴煞死气带来的不快。
我的目光落在doro微微嘟起的嘴唇上，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橘肉的晶莹。
她似乎在做什么美梦，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一个可爱的弧度，还发出了几声含糊不清的呓语，听起来像是在喊“人~”和“欧润吉”。
我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心中一片柔软。
对她而言，世界的纷争，仙道的险恶，都与她无关。
只要有我在，有吃不完的欧润吉，她的世界就永远是晴天。
而我，也正是为了守护她这份纯粹的天真，才一次又一次地踏入这无尽的纷争。
天衍宗也好，万剑阁也罢，甚至是那虚无缥缈的【仙气】任务，在我眼中，都只是沿途需要清理的石子。
只要它们有可能硌到doro，我便会毫不犹豫地将它们碾成齑粉。
夜深人静，我坐在床边，一手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doro。
我的思绪开始发散，从弟子的复仇计划，飘向了那个名为“神之手工会”的穿梭者组织。
他们上次在星际世界与我争夺“黑洞之心”，这次又出现在这个六阶任务世界，绝非巧合。
他们似乎也在追查“永恒之影”的线索，而这个世界三个纪元无仙的诡异现状，很可能与那所谓的“永恒之影”脱不开关系。
看来，除了本土的天衍宗，这些来自主神空间的老鼠，也是需要提防的变数。
不过，现在还不是理会他们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让李秋玉和符卓恨先去把水搅浑。
他们就像我投入这片死水中的两颗石子，无论最终激起多大的浪花，都能让我更清楚地看清这水下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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