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云更红了,离得越来越近。
这红色很吓人,不像平时看到的晚霞。云的边缘发黑,像是烧焦了一样。风从北边吹过来,带着一股怪味,像下雨前的湿气,又像什么东西烧着了,还有一点血腥气。
刘斌站在高石头上看着天空。脚下的岩石很滑,缝里有干苔藓和碎骨头。他知道这片红云,以前也见过。三年前它还在很远的地方,现在只有三百里了。
他没说话,也没动。
营地的人已经排好队,安静地站在空地上。没人出声,连呼吸都很轻。昨晚沈九弹了三个时辰的琴,最后琴弦断了。那声音一响,大家都听到了地底下传来的震动——封印要破了。
林三站在队伍前面,手摸了摸胸口的木牌。这是他爸留下的,上面刻着一个符文,说是能护住心神。他低头看了眼刀柄。赵七给他的短刀藏在靴子里,冰凉,但让他觉得安心。这把刀通体黑色,不反光,晚上会有一点蓝光。他问过赵七这刀哪来的,对方只说:“别问,用就知道。”
秦猛正在检查绳子。他蹲在地上,手指一点点摸过去,确认没有松。这些绳子是用影蚕丝做的,看起来细,其实很结实。一旦触发机关,就会变得像钢线一样,能割断敌人脖子或手脚。旁边两个受伤的人正把铃铛挂在树上,动作很轻。这些铃铛是用死人骨灰做的,敌人进到五十步内,它们就会自己响,只有感觉灵的人才能听见。
沈九坐在阵眼位置,琴放在腿上。他闭着眼,手指搭在弦上。指尖有裂口,是昨天用力留下的。他没包扎,怕影响手感。这张琴叫“听风”,不大,通体黑,没什么花纹,只有第七根弦是银白色的,说是用天上掉下来的东西做的。只要灵气有变化,这根弦就会自己震,不用拨也能出声。三年前就是靠它提前发现危险,救了整个山谷。
阿岩守在铜镜旁。镜子架在石头上,镜面朝北。这镜子有一千年了,原来是古代祭天用的,后来被人带到山里。传说它能看到千里外的事,但每次用都会让人丢一点记忆。阿岩每过一会儿就说一句咒语,声音很小。镜面闪一下光就没了。他知道自己的记忆在减少。昨晚他想不起妈妈长什么样;今天早上,连小时候住的村子名字都想不起来了。但他不能停,因为这里需要有人看着外面。
陈默合上了本子。他在最后一页写了“准备完成,全员到位,等命令”几个字,然后把本子塞进怀里。这是个厚册子,兽皮封面,边角都磨坏了,里面记满了过去七年打过的仗、敌情分析、地形图和人员安排。他是这支队伍的大脑,也是唯一一个从不动手的人。他的武器是笔和纸。他走到刘斌身边,抬头看了看天。
“按计划,红云进三百里时,阿岩会收到信号。”他说,“我们还有时间。”
刘斌点点头。
他知道时间够,但他不想拖。早点进入状态,不容易出错。他曾因犹豫半秒丢了三个同伴,那种痛到现在还留在右臂的疤上——那是被怪物抓穿留下的,每到阴天下雨就疼。
他跳下高石,落在队伍前面。落地有点重,膝盖酸。他没表现出来,站直了身子。风吹乱头发,露出额头一道深褐色的伤——五年前封印战留下的,形状像一只闭着的眼睛。
“听好了。”他开口,声音不大,但大家都听到了,“这不是训练,也不是演习。接下来的事,没有第二次机会。”
没人动。
所有人都盯着他。这些人不是临时拼凑的,都是活下来的老人。他们中有一个人杀过三只蚀影兽的猎手,有在地下迷宫撑七天带回情报的探子,也有连续七夜维持结界不倒的法师。他们是剩下的火种,是这里最后一道防线。
“秦猛,你带人守谷口。”刘斌说,“诗魂屏障要在第一波攻击前立起来。你们的任务不是杀人,是拖时间。只要撑住前两轮,后面才有机会出手。”
秦猛应了一声,站到最前面。他身材高大,左肩披着兽皮,上面缝了七颗牙——每一颗代表他杀过的一只强敌。他不说废话,把手插进地面,掌心向下,开始引地下的力量。这是启动诗魂阵的第一步,要用血肉连通大地深处的老东西。
“沈九,你负责监听。”刘斌看向琴师,“一旦发现灵气不对,立刻开听风阵。不用等我下令,你自己判断。”
沈九睁眼,点了下头。他两只眼睛不一样,右眼清楚,左眼是灰白的瞎眼——三年前强行开启天耳通换来的。但他看得比谁都清,听得比谁都远。
“阿岩,镜子不能断。”刘斌看过去,“三百里内有任何变化,你要第一时间报出来。我不需要你分析,只需要你知道。”
阿岩手指停在镜边,低声回:“明白。”他嗓子哑,像被砂纸磨过。他知道记忆在一点点消失,但他记得现在的任务:当这片地的眼睛。
“赵七,后勤和机动归你。”刘斌看向背弓的男人,“弹药、火油、毒箭,所有装备都要随时能用。伤员转移路线我已经标好,你再走一遍,确保没人记错。”
赵七背上弓,说:“走过一遍了,没问题。”他话少,做事快。他曾在一个雪夜穿过三条封锁线送药,回来时全身冻伤,但药匣一直没松手。
“陈默,你在后面看局势。”刘斌最后看他,“敌人不会只来一个方向,地图上每个点都要想到。有新情况直接喊人调位置,别等我反应。”
陈默站着不动,眼神扫过地图标记:“三段防守,我会盯紧。”他拿出炭笔,在袖子里快速画新的布防图。他知道,真打起来,往往跟计划不一样。
刘斌说完,目光一个个看过每个人的脸。阳光下看得清楚:有的满脸疤,有的缠绷带,有的眼神空但很坚定。这些人,都是从死里爬回来的。
林三站在预备队中间,手握刀柄。他感觉到刘斌的目光停在他身上。
“你。”刘斌叫他。
林三上前一步。
他十九岁,是最年轻的成员,也是唯一没打过大仗的新兵。但他有“守脉者”的血脉——千年前守护这里的家族后代,虽然衰落了,还有一点感应力。所以他才会在这里。
“你不是替补,也不是试炼。”刘斌看着他,声音低了些,却更沉,“从现在起,你是前线的人。你要是倒了,后面就得顶上来。我不想看到那种事。”
林三说:“我不会倒。”
刘斌看他几秒,点头:“我相信你。”
那一刻,林三胸口发热。那块木牌微微发烫,好像回应什么古老约定。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不能再退。
刘斌转身,回到队伍前面。
“我知道你们刚恢复,有些人心里还有阴影。”他的声音软了些,但仍有力,“但现在不是想过去的时候。我们站在这里,不是为了报仇,也不是证明自己。我们是为了守住这里。”
他顿了顿,看向身后村落——炊烟升起,孩子玩耍,老人坐着晒太阳。那里有三百二十七个普通人,七十多个孩子,最小的才六个月。
“守住这块地,守住身后那些不能战斗的人。”刘斌声音提高,“今天我们退了,明天就没人能站出来。”
没人说话。
风吹过空地,卷起灰尘。有人眨眼,有人咽口水,但没人后退。他们脚下是祖辈埋骨的地,身后是回不去的家。
刘斌抬手,指向北方。
“红云来了,会带来乱流,带来怪物,带来没见过的东西。”他的声音稳,“但我们有诗魂,有彼此。只要还能动,就能战。”
他放下手。
“各就各位。”
命令一下,队伍立刻散开。
秦猛带队去谷口,一路检查掩体。他们在岩石缝里设了燃符阵,一点火星就能炸一片;在坡道两边挖了陷灵坑,坑底涂了削弱灵体的黑膏。他边走边提醒队员:“记住,第一波是试探,速度快数量多,但个体弱。我们要让它撞上诗魂屏障,耗尽力气。”
沈九重新调音,轻轻拨了三个音,确认无误。他闭上眼,意识连上琴。这时他不再是人,而是听风的一部分。他的感知扩散出去,覆盖十里。他能听见蚂蚁爬叶的声音,能感觉地下水流动,也能捕捉空气中细微的灵力波动。
阿岩坐回铜镜前,开始念咒。他咬破舌尖,喷一口血在镜面上。镜子泛起光影,映出远方画面:荒原上红云推进,地面裂开,很多扭曲身影从缝里爬出来。他忍着头痛,记下方位速度,低声报:“西北方向,三百里,能量上升!”
赵七带两人清点最后一箱火油,确认封口完好。他们把火油分成二十小罐,每罐都有引信,扔出去十息自动点燃。他还检查毒箭,确认腐心散没失效。这种毒来自深山毒蟾,入体三息内麻痹神经,让人动不了。
林三跟着前线组走了一段,被秦猛叫住。
“你留下。”秦猛说,“第一波不用你冲。”
林三没问为什么。
他知道,这是信任,也是保护。新人第一次上战场如果冲太快,容易紧张犯错,引发连锁问题。让他待二线,是锻炼也是考验。
他站着,看秦猛背影消失在拐角。他低头又摸了摸木牌。那股热还没消,反而更强了,好像有什么要醒来。
陈默走过来,递张纸。
“这是撤退路线。”他说,“如果你被迫后退,记住这三个点。别走大路,别回头,听到动静就趴下。”
林三接过纸,折好塞进衣领。纸上画了三条小路,标了“伏击区”“塌方点”“安全屋”。他点头:“谢谢。”
陈默没说话,转身去自己位置。他在石板铺开地形图,用不同颜色石子标敌我动向。脑子飞快转,模拟各种进攻可能和应对办法。
营地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到了该去的位置。呼吸整齐,节奏一致。没人说话,也不乱看。这是一种默契,是多次生死换来的无声配合。
刘斌回到高石上。
他站在边上,手扶石头,盯着北方。
红云更深了,像一团凝固的血。风突然变了,由北转西,带着刺鼻的硫磺味。地面开始抖,起初很轻,后来越来越强,连高石上的碎石都滚下来。
阿岩猛地抬头,手指敲镜面。
“有信号!”他喊,“三百里,西北,能量上升!”
沈九立刻睁眼,手指压在弦上。
“不是自然来的。”他说,“是被人推的。”
这话让所有人背发凉。
自然灵潮可怕,但有规律。被人控制的灵潮,说明背后有聪明敌人——而且很强。三年前那次灾难,就是一个堕落法师打开禁忌门造成的。
刘斌没动。
他知道来了。
他抬手,慢慢握紧拳头。
谷口的秦猛已经站定,双手贴地,开始引诗魂。他额头出汗,嘴唇微动,念古老启阵词。最后一个音落下,大地一震,一道青光从谷口两边升起,交织成网,形成弧形屏障——诗魂屏障。
同时,沈九的琴发出第一个音,低长,在空中扩散。这是听风阵的开头,能干扰敌人探测。接着第二音第三音响起,组成无形声波,罩住整个营地。
阿岩的铜镜亮起一道光,不停闪。这是预警系统开了,监测网全面启动。赵七点燃第一枚信号弹,扔上天,炸出红火花——通知周边岗哨撤离。
林三站在空地中央,抬头看高石。
刘斌还在那里。
他站着,像一根钉子,钉在这片地的心脏上。
风更大了。
远处的树晃动,不是风吹的,是地在震。
阿岩声音再传来:“第二波信号!距离缩到二百五十里!”
沈九手指滑过琴弦,发出一声尖响。
“它们醒了。”他说。
不是比喻。
在红云下的荒原深处,大地裂开无数口子,爬出各种怪物:有的四肢着地满身鳞甲;有的飘在空中只有眼睛和嘴;还有根本不成形的,只是雾和怨念组成的影子。它们吼叫,咆哮,低语,汇成一股毁灭洪流,冲向山谷。
刘斌终于开口。
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到了。
“准备。”
林三拔出靴子里的刀。
刀身一闪,很快藏进暗处。他心跳加快,血流加速,但奇怪的是,不怕。相反,心里很静。他低头看胸口,发现木牌微微发光,金纹透过衣服透出来。
他握紧刀。
这一刻,他不再是胆小的新兵。
他是守脉者的后代,是这片地选中的人。
天上红云翻滚。
地震更厉害,石头滚落,鸟群惊飞。
第三波信号来时,只剩两百里。
“敌前锋预计十五息内到!”阿岩喊。
沈九双手抚琴,十指齐动,弹一段急曲。瞬间,听风阵全开,声波形成隐形护盾,和诗魂屏障一起护住营地。
秦猛大吼,把全身力量注入地面。诗魂屏障变厚,青光暴涨,像一堵高墙挡在谷口。
赵七下令点火油桶,火焰冲天,照亮战场。毒箭手就位,弓拉满,等命令。
陈默紧盯地图,突然喊:“东侧山坡有动静!不是主攻,但数量不少!可能是假攻!”
“交给我。”一个女人从暗处走出,拿双刀,是副队长苏兰。她带五人快速向东绕,途中设了三组绊索和陷阱。
林三还站着,但他不再迷茫。
他能感觉,脚下的地在叫他。就像血脉里有根弦被轻轻拨动,和远处某个东西呼应。
第四波信号,一百八十里。
“发现强灵体!”沈九睁眼,“至少三个!其中一个怨气很强!”
刘斌深吸一口气,跳下高石,站到林三旁边。
“听着,”他盯着年轻人,“如果你觉得身体发热、视线模糊,或者听到耳边有人说话,马上告诉我。那是蚀心症,不能硬撑。”
林三点点头。
“还有,”刘斌顿了顿,“如果你看到亲人朋友的样子,别信。它们会装熟人骗你靠近。记住,真同伴不会在战场上对你笑。”
林三再次点头。
第五波信号,一百五十里。
“主攻方向确认!还是西北!”阿岩喊。
“听风阵稳定!”沈九回应。
“诗魂屏障牢!”秦猛咬牙坚持,嘴角出血。
“火油准备好!”赵七点燃引信。
“备用防线激活!”陈默挥手示意。
一切就绪。
只剩等待。
第六波信号,一百二十里。
突然,沈九琴弦一颤,第七根银弦自己震动!
“不好!”他喊,“有东西绕后!西南方向,五十里内出现灵力盲区!是匿形兽!”
“西南是悬崖!”陈默翻图,“没路!除非……它们会飞!”
“或者,”刘斌脸色变,“有人帮它们开了路。”
话没说完,西南山壁轰地炸开!
巨石崩塌,尘土中跳出几十道黑影,快如闪电!
“被偷袭!”苏兰大喊,“西南遇敌!要支援!”
“来不及了!”赵七立刻决定,“启动焚林计!”
他打出一枚特制火弹,落入油槽。瞬间,整条山路烈焰冲天,把偷袭敌人吞没。惨叫不断,但仍有几个怪物冲过火墙,扑向后方!
林三本能拔刀迎上。
一刀砍下,黑影断成两截,落地化作黑水。
他喘气,手微抖,但眼神已坚定。
第一滴血,他已经沾上了。
第七波信号,一百里。
红云完全遮住太阳,天地变红。
地震剧烈,像世界末日。
刘斌抬头,看着那片吃掉光明的云,低声说:
“来了。”
下一秒,西北地平线上,黑潮涌动。
成千上万怪物冲来,像洪水决堤,直扑山谷。
诗魂屏障被撞!
青光猛晃,出现裂纹,又被秦猛强行补上。
第一轮攻击,开始了。
火、刀光、琴声、咒语,这一刻混在一起,变成一首悲壮的战歌。
没人退。
没人哭。
他们只知道,只要站着,就不能让身后的人看见黑暗。
林三站在战线中间,刀上有血。
他望着远方冲来的洪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不会倒。”
风呼啸,卷起战火和灰尘。
这一天,注定会被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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