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时，王小仙一行已离开仙魔关，朝着东北方向的腐骨林进发。
晨曦微光穿透薄雾，在焦土荒原上投下淡金色的光晕。黑爷走在最前头，四只雪白的爪子在晨露打湿的地面上留下一串梅花印。它幽蓝的眼珠半眯着，耳朵不时转动，捕捉着风中传来的细微声响。
“汪呜……八十里，以咱们的速度，午时前能到。”黑爷声音懒洋洋的，带着刚睡醒的鼻音，“不过腐骨林那地方，阴气重，白天去还好，晚上去可就热闹了。地下的陈年老尸，闻着活人味儿就得往外爬。”
鸡哥蹲在黑爷背上，蔫头耷脑地啄了啄羽毛：“咯哒……血骨老人选那儿疗伤，是看中地下的阴脉。不过昨晚地煞眼爆炸的反噬，够他受的。现在去，正是时候。”
王小仙走在队伍中间，怀里揣着幽冥本源珠。经过昨夜玉简陷阱那一遭，珠子与识海残碑的共鸣更加紧密，仿佛两者间的桥梁被彻底打通。此刻珠子传来温润的触感，隐隐指向东北方向——那里，一道粗大、暗红、却布满裂痕的因果线，在感知中格外醒目。
“血骨老人……”王小仙摸着下巴，脸上露出那副惯有的、带着几分玩味的笑容，“半步元婴的大高手，身上好东西肯定不少。他那根白骨拐杖，我看着就挺顺眼。”
“小仙，你真打算去抢？”顾长生扛着巨盾走在右侧，瓮声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血骨老人就算重伤，也还是半步元婴。他那些血骨卫，也不是好相与的。”
“长生师兄说得对。”苏清寒走在王小仙左侧，冰魄剑斜挂腰间，清冷的眸子扫过前方荒原，“但天机子给的情报应该不假。血骨老人重伤未愈，又在疗伤关键期，确实是难得的时机。只是……”
她顿了顿，看向王小仙：“咱们的目的是借东西，不是杀人。若逼得太紧，他拼死反扑，得不偿失。”
“清寒师姐放心，我心里有数。”王小仙咧嘴一笑，“咱们是去‘借’，又不是去抢。借东西嘛，讲究个你情我愿。当然了，他要是不愿意……”
他右臂袖口下，因果幽冥臂的金纹微微一亮。
“那我就得跟他讲讲道理了。”
凌无双扛着厚背砍刀走在队伍最后，刀身泛着暗红光泽，在晨光中像烧红的烙铁。他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讲道理好。我凌无双最喜欢跟人讲道理——用刀讲。”
赤灵儿走在凌无双身侧，手中血镜镜面朝外。她蒙面巾下的声音平静无波：“血骨老人的因果线，裂痕在扩大。地煞眼反噬比预想的严重，他现在最多能发挥金丹中期的实力。十二血骨卫，昨晚折了四个，还剩八个，也都有伤在身。”
“看看，连老天爷都帮咱们。”王小仙乐了，“重伤的主帅，残血的护卫，这要不上去‘借’点东西，都对不起老天爷这份心意。”
午时三刻，腐骨林。
这片林子名副其实。树木早已枯死，枝干扭曲如鬼爪，树皮脱落，露出灰白的木质。地面上铺着厚厚一层腐叶，踩上去软绵绵的，散发出一股刺鼻的霉烂气味。林间飘荡着淡淡的灰雾，视线受阻，神识探查的范围也被压缩到不足百丈。
“汪呜……就是这儿了。”黑爷停在一株特别粗大的枯树下，幽蓝眼珠盯着地面，“地下三十丈，有阴脉节点。血骨老人就在节点正上方，那座半塌的石屋里。”
“咯哒……石屋外围，八个血骨卫，分站八方，布的是‘八荒血骨阵’。”鸡哥补充道，小眼睛锐利地扫过四周，“阵法还没完全激活，应该在维持最低消耗。血骨老人在阵眼疗伤，阵法现在主要起预警和防御作用。”
王小仙蹲下身，右手按在腐叶上。掌心灵力微吐，因果道种的金纹顺着掌心没入地下，如蛛网般向四周蔓延。
片刻后，他收回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八个血骨卫，修为都在金丹初期，但气息虚浮，伤势不轻。血骨老人……嗯，确实惨。经脉断了三成，丹田有裂痕，神魂也受了震荡。他现在全力疗伤，分不出多少心神操控阵法。”
“怎么打？”凌无双握紧刀柄。
“简单。”王小仙站起身，拍拍手上的腐叶，“长生师兄，你带黑爷鸡哥，去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四个方位，各埋一枚‘地煞破阵旗’。旗子埋下后，等我信号，同时激活。”
他从储物袋里掏出四枚黑色阵旗，递给顾长生。阵旗巴掌大小，旗面绣着扭曲的银色符文，正是之前从幽冥殿阵法师身上摸来的那批。
“清寒师姐，无双师兄，灵儿师姐，你们跟我，从正东方向强攻。”王小仙继续布置，“八荒血骨阵的弱点在正东‘生门’，那里守阵的血骨卫伤势最重。咱们集中力量，一击破门，直取阵眼。”
“强攻会不会太冒险？”苏清寒微微蹙眉。
“不会。”王小仙咧嘴，“等长生师兄那边阵旗激活，八荒血骨阵会出现短暂的灵力紊乱。生门守阵的血骨卫，至少会失神半息。半息时间，够咱们做很多事了。”
他顿了顿，看向众人，笑容变得狡黠。
“记住，咱们是来‘借’东西的，不是来拼命的。破阵后，我来跟血骨老人‘讲道理’。你们帮我压阵，防着那些血骨卫狗急跳墙就行。”
众人对视一眼，点头。
“行动。”
一刻钟后。
腐骨林深处，那座半塌的石屋静静矗立。石屋以黑石垒成，表面布满青苔和裂痕，看起来年代久远。屋外百丈，八名黑袍人静立八方，每人手中握着一柄白骨长刀，刀身插地，血光流转，与地面下的阴脉气息交织，形成一道淡红色的光罩，将石屋笼罩其中。
正是八荒血骨阵。
突然，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四个方位，地面同时微微一震！
四道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灵力波动，顺着地脉传入阵中。八荒血骨阵的光罩猛地一颤，表面血光流转出现刹那的迟滞。
就在这迟滞出现的瞬间——
正东方向，生门守阵的那名血骨卫，只觉识海一昏，手中白骨长刀的血光黯淡了半分。
就这半分破绽！
“冰魄，破！”
苏清寒清叱一声，身形如电射至！冰魄剑出鞘，化作一道淡蓝流光，直刺生门光罩薄弱处！
“铛——！！”
剑尖刺中光罩，爆发出刺耳的撕裂声！光罩剧烈震颤，表面浮现无数蛛网般的裂痕。
“破山，斩！”
凌无双紧随其后，厚背砍刀抡圆！刀身泛起暗红血光，带着劈山裂石的狂暴气势，狠狠斩在裂痕最密集处！
“轰——！”
光罩炸裂！淡红碎片四散飞溅，八荒血骨阵，破！
“什么人？！”生门守阵的血骨卫惊怒交加，想要挥刀反击，但苏清寒的冰魄剑已至咽喉！
剑光一闪，血花溅起。
血骨卫捂着喷血的咽喉，踉跄后退，眼中满是不敢置信，砰然倒地。
其余七名血骨卫这时才反应过来，齐声怒吼，挥刀扑来！但阵法被破的反噬让他们气息紊乱，动作慢了半拍。
“血债，镇！”
赤灵儿娇叱，手中血镜高举！镜面血光爆闪，七道血色光束破空，精准照向七名血骨卫！
“啊——！”
七人齐声惨嚎，只觉神魂如被烙铁灼烧，动作齐齐一滞。
就这一滞的工夫，王小仙已如鬼魅般穿过战场，来到石屋门前。
他抬脚，踹门。
“砰！”
本就半塌的木门轰然破碎。
屋里，血骨老人盘膝坐在一张石床上，膝上横着那根白骨拐杖。他脸色惨白如纸，眼眶深陷，嘴角还残留着未擦净的黑血。听到破门声，他猛地睁眼，暗红的眼珠死死盯着门口的王小仙。
“是你……”血骨老人声音嘶哑，带着滔天的怨毒，“王小仙……你好大的胆子！”
“前辈客气。”王小仙咧嘴一笑，迈步进屋，顺手把破门板踢到一边，“晚辈这次来，是想跟前辈借点东西。”
“借东西？”血骨老人气极反笑，“借到老夫头上来了？你以为破了八荒血骨阵，就能吃定老夫了？”
他猛地抓起膝上白骨拐杖，重重顿地！
“嗡——！”
拐杖顶端，那颗拳头大小的血色骷髅头，眼眶中幽绿鬼火骤然暴涨！一股阴冷、暴戾、带着浓郁血腥味的气息轰然爆发，充斥整间石屋！
“血骨魔经，万骨牢！”
“咔嚓咔嚓——！”
石屋地面、墙壁、屋顶，同时裂开无数缝隙！一具具白骨骷髅从缝隙中爬出，眼眶中跳动着幽绿鬼火，挥舞着骨爪，扑向王小仙！
短短三息，屋里已挤满近百具骷髅，将王小仙团团围住！
“小子，尝尝万骨噬心的滋味！”血骨老人厉笑，手中白骨拐杖再顿，“给老夫撕了他！”
“吼——！”
近百骷髅齐声嘶吼，骨爪如林，抓向王小仙周身要害！
王小仙不闪不避，右臂袖口下因果幽冥臂的金纹骤然亮到极致！他左手抬起，掌心向上，怀里的幽冥本源珠微微一烫，一股温润的力量顺着经脉涌入掌心。
“因果嫁接，幽冥镇魂。”
他轻声吐出八个字。
掌心，一道金绿相间的虚幻符印缓缓浮现——正是昨夜在识海中显化的因果轮回印。
符印旋转，洒下道道金绿光雨。
光雨落在那些扑来的骷髅身上，骷髅动作齐齐一滞。眼眶中的幽绿鬼火剧烈摇曳，发出凄厉的尖啸。下一刻，鬼火熄灭，骷髅哗啦散架，化作一地碎骨。
“什么？！”血骨老人瞳孔骤缩。
他修炼《血骨魔经》数百年，炼化的血骨傀儡数以万计，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术法——不伤骨骼，只灭魂火，专克他功法根本！
“前辈，你这骷髅兵，不太行啊。”王小仙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笑容灿烂，“还有别的招吗？没有的话，咱们可以谈谈‘借’东西的事了。”
血骨老人死死盯着王小仙掌心那枚金绿符印，眼中闪过惊疑、忌惮，最终化作疯狂。
“小辈……你逼我的……”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白骨拐杖的骷髅头上！
“以我精血，祭我魔骨！血骨真身，现！”
“轰——！”
骷髅头炸裂！一道血光冲天而起，穿透石屋屋顶，直冲云霄！血光中，一具高达三丈、通体由暗红骨骼拼接而成的狰狞魔像，缓缓凝聚成型！
魔像头生双角，眼眶中燃烧着血色火焰，手中握着一柄由无数人骨拼成的巨斧。它仰天咆哮，声浪震得石屋簌簌落灰。
“血骨真身……”王小仙眯起眼，“前辈这是要拼命啊。可惜……”
他右臂因果幽冥臂的金纹再亮，掌心灵力疯狂涌入幽冥本源珠。
珠子微微一颤，表面泛起墨绿光泽。光泽扩散，在空中凝成一道模糊的、扭曲的裂隙虚影。
正是幽冥裂隙的投影。
“因果牵引，裂隙借力。”
王小仙轻声念诵，右掌对着那道裂隙虚影虚握。
虚影微微一颤，一股浩瀚、古老、带着浓郁幽冥气息的力量，顺着无形的因果丝线，注入王小仙掌心那枚金绿符印。
符印骤然膨胀，化作一面丈许方圆的金绿光盾，挡在身前。
几乎同时，血骨真身的骨斧已当头劈下！
“铛——！！！”
骨斧劈在光盾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气浪横扫，石屋四壁轰然崩塌，烟尘弥漫。
烟尘中，血骨老人惊骇地看见——
他那足以劈开山峰的骨斧，劈在那面金绿光盾上，竟如劈中神铁，不得寸进！反而光盾表面泛起涟漪，一股诡异的吸力传来，竟将他灌注在骨斧中的血煞之力，源源不断吸走！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血骨老人失声惊呼。
“这是‘道理’。”王小仙的声音从光盾后传来，平静无波，“前辈，现在能好好谈谈‘借’东西的事了吗？”
血骨老人脸色变幻，最终一咬牙，收回骨斧，血骨真身缓缓消散。
他拄着断裂的白骨拐杖，喘息着盯着王小仙，眼中满是不甘，却不得不低头。
“你……想借什么？”
“简单。”王小仙撤去光盾，拍拍手，笑容灿烂得像朵花。
“《血骨魔经》的修炼心得，前辈那根拐杖里温养的血煞本源，外加……前辈在幽冥殿的客卿令牌。”
“你！”血骨老人勃然变色，“前两样也就罢了，客卿令牌乃老夫在幽冥殿的身份凭证，岂能给你？”
“不给也行。”王小仙耸肩，右掌再次抬起，金绿符印若隐若现，“那咱们就继续讲道理。不过下次，我借的可就不是东西，而是前辈的命了。”
血骨老人死死盯着那枚符印，又看看屋外围拢过来的苏清寒等人，最终颓然一叹。
“罢了……给你。”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血色玉简、一块暗红晶石、一面刻着骷髅图案的黑色令牌，扔给王小仙。
“《血骨魔经》心得在玉简里。血煞本源在晶石中。令牌……你拿去吧。不过老夫提醒你，幽冥殿的客卿令牌，不是那么好拿的。拿了，就等于接了幽冥殿的因果。以后幽冥殿的麻烦，会主动找上你。”
“那正好。”王小仙接过三样东西，咧嘴一笑，“我这儿，最不怕的就是麻烦。前辈，谢了啊。以后有啥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当然，得付钱。”
他转身，带着众人，扬长而去。
血骨老人站在原地，看着王小仙远去的背影，又看看手中断裂的白骨拐杖，最终仰天长叹。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他摇摇头，蹒跚着走回废墟，开始收拾残局。
而此刻，腐骨林外。
王小仙把玩着那面黑色令牌，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幽冥殿客卿令牌……好东西。有了这玩意儿，咱们进裂隙后，万一碰到幽冥殿的人，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小仙，你真不怕幽冥殿的因果？”苏清寒问。
“怕什么？”王小仙把令牌揣进怀里，笑容灿烂，“债多不压身。再说了……”
他顿了顿，看向东北方向——那里，是幽冥裂隙的方位。
“等进了裂隙，拿到天机子要的那块石碑碎片，咱们手里的筹码，就更多了。到时候，幽冥殿也好，天机子也罢，想动咱们，都得掂量掂量。”
他转身，朝着仙魔关方向走去。
晨光正好，新的一天，新的“债”，又添了几笔。
而这一切，都将在三日后的子时，幽冥裂隙入口，迎来最终的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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