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透过缝隙照进诊所时，瑞娜给了凌一个任务：去附近的集市区，用一小袋她分拣出来的、还能用的旧型号电容，换些过滤水芯和密封包装的口粮回来。
“认识路吗？”瑞娜问，手里还在调试着一个传感器。
凌回想了一下前几天瑞娜给他看过的简易地图，以及她偶尔提到的几个地标。“认识。沿着东边那条主沟壑走到头，看到悬挂着红色挡板的区域就是。”
瑞娜点了下头，没再多说，递给他那个小布袋和两个空的储水囊。“别惹事。换完就回来。”
凌把东西收好，别好短刀，推开沉重的舱门走了出去。外面依旧是那片无边无际的金属坟场，但在阳光下，少了些夜晚的阴森，多了分白日的喧嚣。
风依旧卷着沙尘，但空气中混杂了更多活人的气息：远处焊接的闪光和滋滋声，某种引擎的轰鸣，还有隐约的人声。他沿着沟壑向前走，不时遇到其他拾荒者。有些人拖着找到的零件，有些人则像他一样行色匆匆。大家大多保持距离，眼神警惕地交汇一下便迅速移开，遵循着这里不成立的生存法则。
越靠近集市区，人流渐渐密集起来。所谓的集市，其实就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洼地，周围堆砌着巨大的集装箱和船壳作为天然围墙和摊位。红色挡板悬挂在一个最高的集装箱上，十分显眼。
这里嘈杂而混乱。人们用各种语言或手势讨价还价。摊位上摆着五花八门的东西：从扭曲的金属片到勉强能用的工具，从不知来源的罐头食品到各种型号的电池和零件。空气中混杂着汗味、机油味、烹饪廉价食物的味道，还有一种紧绷的、随时可能爆发冲突的气氛。
凌没有四处张望，他按照瑞娜的指示，直接走向一个专门交易电子元件的摊位。摊主是个戴着护目镜的老头，正埋头修理一个电路板。
凌把那一小袋电容放在摊位上。“换水芯和口粮。”
老头抬起眼皮瞥了一眼袋子，又看了看凌，没说话，伸手扒拉了几下袋子里的电容，挑出两个测试了一下，然后从摊位下面拿出两个未拆封的过滤水芯和几块用透明薄膜包着的灰色压缩口粮，推了过来。
凌检查了一下水芯的包装完好，口粮也在保质期内，点了点头。交易完成，双方没有一句多余的交流。
他收起东西，正准备离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旁边一个摊位。那里堆放着一些从飞船残骸里拆下来的生活用品，杯子、盘子、破损的显示屏等。吸引他注意力的，是混在其中的一个不起眼的金属杯，样式普通，但杯壁上刻着一个徽记——一个环绕着星辰的塔楼。
这个徽记，和他梦中那些古老殿宇檐角上看到的雕刻，有几分模糊的相似。
他停下脚步，走到那个摊位前，拿起那个杯子仔细看了看。材质就是普通的合金，徽记雕刻得也比较粗糙，像是批量生产的纪念品，远不如梦中那些雕刻精美古老。但这微弱的联系，依旧让他心里动了一下。
“这个怎么换？”他问摊主，一个脸上有疤的女人。
女人看了看他手里的杯子，又打量了一下他，咧嘴露出一个不算友好的笑：“一块标准能量电池，或者等值的东西。”
凌身上除了刚换到的物资和短刀，没有其他东西。他放下杯子。“没有。”
女人嗤笑一声，不再理他。
凌没有停留，转身离开。但他记住了那个徽记的样子，以及这个摊位的位置。
回程的路上，他更加留意周围的环境。他注意到不同区域的拾荒者似乎有各自的活动范围，一些较大的团体占据着资源更丰富的残骸堆。他看到几个孩子在垃圾山里翻找，动作熟练得让人心惊。他还注意到天空偶尔有小型飞行器掠过，速度很快，不像拾荒者能拥有的东西。
回到诊所，他把换来的物资交给瑞娜。
瑞娜清点了一下，点点头，没说什么。
下午，凌继续他的杂务。他清理医疗废料，按照瑞娜的要求将新收集来的零件按材质和功能分类摆放。在搬运一箱较重的传感器时，他注意到箱体底部有一个不太明显的裂纹，可能会导致内部元件受潮。他把这个情况告诉了瑞娜。
瑞娜检查了一下，确认了裂纹，然后看了凌一眼。“观察力不错。”
这只是日常中的一个小插曲。但凌发现，自己对周围环境的细节捕捉，似乎确实比一般人要敏锐。他能很快记住各种工具摆放的位置，能分辨出不同型号螺丝的细微差别，也能从远处传来的声音判断出大概是什么活动。
这种能力像是与生俱来的，如同他快速恢复的身体一样，属于他失去记忆的一部分。
傍晚，他坐在诊所门口附近，擦拭着工具。夕阳将垃圾山染成暗红色。远处，集市区方向传来一阵骚动，像是发生了争斗，很快又平息下去。在这里，冲突是常态。
凌看着手中被擦得锃亮的扳手，映出自己模糊的倒影。他依然不知道自己是谁，来自哪里。但在这混乱而真实的垃圾场日常中，他正在一点点学习，一点点适应，并且开始运用自己身上这些不同寻常的特质。
瑞娜从工作台前抬起头，看着门口凌的背影，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评估着什么，然后才重新低下头，继续她手中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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