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院门紧闭，将方才那场短暂却惊心的冲突隔绝在外。
沈砺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吁出一口浊气。方才应对戒律堂弟子和赵明，看似平静，实则心神紧绷到了极点，尤其是最后那一下灵识穿刺，几乎抽空了他本就未曾完全恢复的神魂之力。
此刻松懈下来，阵阵强烈的眩晕和刺痛感便如潮水般涌上识海，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踉跄着走回静室，盘膝坐于蒲团上，迫不及待地运转《乾元基础心法》，试图平息躁动的灵识，修复损耗。
然而，就在他心神沉入体内，引导着那微薄灵力运转周天之时——
异变陡生！
一直沉寂无声、如同死物般镶嵌在他左臂之中的那截玉骨，毫无征兆地，微微震颤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冰冷死寂、带着某种亘古苍茫气息的波动，猛地从那玉骨之中渗透而出！
这股波动并非灵力，也非沈砺所知的任何能量形式，它更像是一种……纯粹的“质”的显现，一种凌驾于凡俗力量之上的“位格”的无意流露！
“嗡——”
沈砺浑身剧震，如遭雷击！
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那波动虽弱，却霸道无比，所过之处，他左臂那本就脆弱的经络仿佛被无形的冰刃切割，传来阵阵令人牙酸的刺痛和僵直感！更可怕的是，这股波动竟隐隐要透出他的皮肉，扩散到外界去！
一旦这缕气息外泄，其特有的、迥异于寻常修真者的古老死寂之感，在这规矩森严、高手如云的玄天宗内，无异于暗夜中的火炬！
届时，他将如何解释？这截来历不明的玉骨，将会给他带来何等难以想象的灾祸？
沈砺几乎能想象到被宗门长老察觉后，自己被擒拿、剖解、研究的下场！
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绝不能让它扩散出去！
几乎是本能反应，他疯狂地催动起眉心的枯荣印记！
“镇！”
他于心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
枯荣印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灰绿两色光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激烈流转、碰撞，引动周遭稀薄的天地灵气，化作一道无形却坚韧的屏障，死死封锁在左臂之外，全力压制、磨灭那试图外泄的诡异波动！
同时，他不顾灵识的疲惫欲裂，将《乾元基础心法》运转到极致，调动起丹田内那微弱的冰火漩涡之力！
冰火漩涡感受到外来的、更高层次的威胁，本能地加速旋转起来，散发出极寒与炽热交织的气息，涌入左臂经络，试图从内部包裹、同化那缕玉骨波动。
三方力量，在他狭小的左臂区域内，展开了一场无声却凶险至极的角逐！
枯荣印的法则之力封锁外围，冰火漩涡的本源之力内部围剿，而那玉骨波动虽是无根之水，量极少，但其“质”却高得可怕，左冲右突，顽固异常，每一次冲击都让沈砺的左臂经络如同被无数细针穿刺，痛楚难当！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汗水瞬间浸透重衣，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鲜血！
这种痛苦，远比昨夜引火锻魂更加剧烈，更加深入骨髓！这是源自他身体内部的造反，是埋藏在他体内的不定时炸弹的第一次微小却致命的示警！
他终于明白，这截玉骨绝非仅仅是强化了他的左臂那么简单。它更像是一个沉睡的、拥有自己意志的古老异物，一旦受到某些刺激（或许是方才他全力运转灵识和心法，或许是戒律堂弟子带来的威胁感），便会不自觉地进行微弱的“呼吸”！
这次只是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下次呢？若是它“呼吸”的幅度再大一些呢？
枯荣印和冰火漩涡还能不能压制住？
巨大的危机感和对自身状况的失控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沈砺淹没。
他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将所有的意志力都投入到这场内部的镇压之中。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炷香，或许是一个时辰。
那缕玉骨波动终于像是耗尽了力量，或者说是重新陷入了沉寂，缓缓消散于他的左臂经络之中，被冰火漩涡的气息逐渐抚平、吞噬。
枯荣印记的光芒也渐渐黯淡下来，恢复平日的微凉，但沈砺能感觉到，印记本身也消耗巨大，变得有些黯淡。
“噗——”
沈砺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小口淤血，整个人虚脱般地向前扑倒，用手撑住地面，才没有彻底瘫软下去。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左臂更是彻底失去了知觉，如同不属于自己一般，软软地垂在身侧。
静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和油灯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劫后余生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
他低头，看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左臂，眼神中充满了后怕和深深的忧虑。
这玉骨……究竟是什么东西？
薛爷爷当年，到底将何等凶物，封入了他的体内？
这不再是助力和底牌，而是一把悬在他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利刃！其威胁，远胜外界任何敌人！
他必须尽快弄清楚这玉骨的来历和特性，找到彻底控制或者安抚它的方法！否则，他根本无需别人动手，自己就会因为这颗定时炸弹而万劫不复！
可是，如何去查？向谁查？这玉骨牵扯到薛爷爷和磐石镇的秘密，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在他的心头。
良久，他才艰难地挪动身体，靠墙坐下。颤抖的右手，从怀中摸出装有生机灵露的小瓶——那是他这几日辛苦凝聚的全部存货。
他毫不犹豫地将剩下几滴灵露全部倒入口中。
磅礴的生机化开，迅速滋养着受损严重的左臂经络和枯竭的丹田，也缓解着神魂的刺痛。
直到此时，左臂才渐渐恢复了一丝知觉，传来阵阵如同亿万蚂蚁啃噬般的麻痒和剧痛。
他喘着气，看着静室的屋顶，眼神变幻不定。
外有戒律堂虎视眈眈，内有玉骨隐患随时爆发，自身修为恢复缓慢，贡献值一无所有……
前途，似乎一片晦暗。
但渐渐的，那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恐惧和忧虑缓缓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近乎偏执的狠厉与坚毅。
不能死。 更不能束手待毙！
他挣扎着坐直身体，再次闭上眼睛，不顾身体的抗议，重新开始运转《乾元基础心法》。
必须更快变强！强到足以掌控左臂玉骨，强到无惧任何窥探！强到能杀回世间，讨还血债！
这一次，他的修炼，带上了一种破釜沉舟、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
窗外，夜色渐浓。
玄天宗的山风穿过廊道，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如同某种不祥的预兆。
竹韵院内，少年独坐，体内暗潮汹涌，体外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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