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管事等人狼狈离去后，听竹苑获得了短暂的平静。但这平静之下，是更令人窒息的暗流。林砚深知，王氏母子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的发难，只会更加凶猛和难以防备。
他必须尽快破局。
两天后，赵铁鹰带回了关于曹家的消息。他神色间带着一丝兴奋，压低声音禀报：“少爷，有眉目了！曹家内部，并非铁板一块！”
“哦？”林砚精神一振，“仔细说。”
“曹旺虽是大管事，深受家主曹德旺信任，但他并非曹氏嫡系，而是旁支。曹德旺的亲弟弟曹德彪，一直对兄长独揽大权心怀不满，尤其眼红利润最厚的漕运和酒楼生意。曹德彪的儿子曹莽，是个纨绔，与曹旺的儿子曹鑫素来不和，两房明争暗斗已久。”
林砚眼中精光一闪。有矛盾，就有利用的空间。“还有吗？”
“此外，曹家近年来看似风光，实则扩张过快，资金链似乎颇为紧张。他们除了明面上的生意，暗地里还放印子钱（高利贷），兼并与他们作对的小商贩产业，手段……不算干净。城西那批仓库，曹家之所以急于拿下，据说与一桩涉及海外私货的大生意有关，具体是什么，还在查。”
资金紧张，内部倾轧，涉及灰色产业……这些信息，如同散落的珍珠，在林砚脑中迅速串联起来。一个模糊的计划雏形开始显现。或许，他不必直接与曹家这头巨兽正面冲突，可以想办法让他们内部先乱起来，或者，祸水东引？
“做得很好，赵叔。”林砚赞许道，“继续留意，尤其是曹家两房的动向，以及那批仓库的最终归属。”
“是！”
赵铁鹰刚退下不久，小莲也带着苏婉清的回信回来了。信很简短，依旧是清秀的字迹，措辞含蓄，但信息量却不小。
苏婉清在信中先是客套地回应了关于酿酒古方的探讨，随后笔锋微转，提到其祖父偶闻宫中近事，言及那位与曹家有关的嫔妃近来圣眷正浓，但其家族（即曹家）行事似稍显急切，已引起些许物议。最后，她似是无意间提及，光禄寺少卿李大人（即另一位“玉冰烧”样品获得者）与其祖父乃故交，日前来访，对一种无名美酒赞不绝口，甚为惦念。
林砚放下信纸，心中豁然开朗。
苏婉清的信息，印证并补充了赵铁鹰的情报。曹家圣眷正浓，但已引人侧目，这是其强势之处，也是其隐患。而李大人这条线，更是意外之喜！一位致仕的光禄寺官员，在士林和旧僚中依然拥有影响力，他的赞誉，比苏修文更具分量。
“小莲，准备一下，我们稍后出门。”林砚当机立断。
“少爷，我们去哪儿？”小莲疑惑，现在外面眼线众多。
“去拜访李大人。”林砚嘴角微扬，“带上我们最好的‘玉冰烧’。”
他决定不再被动等待，要主动出击，将李大人这条线牢牢握在手中，甚至借此编织一张更庞大的关系网。李大人好酒，且地位清贵，不直接涉及利益纷争，是绝佳的“口碑”传播者和潜在庇护伞。
然而，就在林砚准备更衣出门之际，院门再次被敲响，来的却是林茂才身边的长随。
“砚少爷，老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林砚心中一凛，这个时候，父亲找他？所为何事？是因为上次曹旺来访，还是王氏又吹了什么风？
他示意小莲稍安勿躁，整理了一下衣袍，随着长随前往林茂才的书房。
书房内，林茂才坐在宽大的书案后，面色有些疲惫，也比上次见面时更加严肃。他挥手屏退了左右。
“砚儿，”林茂才开门见山，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你近来，颇不安静。”
林砚垂首：“儿子不知父亲何意，儿子近日只在院中读书，并未外出惹事。”
“读书？”林茂才哼了一声，“曹家大管事亲自登门找你，主母派人查你院子，这叫并未惹事？你那‘玉冰烧’，如今在杭州府某些圈子里传得神乎其神，你真当为父一无所知吗？”
林砚心中微动，看来父亲并非完全被蒙在鼓里。他依旧保持镇定：“父亲明鉴，曹管事前来，儿子亦是莫名所以。主母搜查，更是无端羞辱。至于‘玉冰烧’，儿子确实向往，但实不知其与我家有何关联，许是外人误解。”
林茂才盯着他看了半晌，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花来。最终，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砚儿，为父知道你心思活络，不似以往。但你要知道，树大招风！曹家势大，非我林家所能抗衡。王氏……她毕竟是主母，你兄长是嫡子。有些东西，不是你的，莫要强求，否则恐招祸端。”
这番话，带着几分告诫，也带着几分无奈，似乎并非全然偏向王氏。
林砚捕捉到了这丝微妙的态度，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父亲，儿子从未想过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儿子只想凭自己的能力，挣一份安身立命之本，不求大富大贵，但求无人可随意欺辱。读书科举，是正道；若偶有所得，能补贴用度，改善境遇，儿子以为，亦非罪过。”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却带着一种力量：“父亲，林家盐业，近年状况如何，您比儿子更清楚。若一味固守，恐非长久之计。或许……另辟蹊径，未必不是一条生路。”
林茂才身体微微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和深思。他没想到这个儿子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直指林家目前的困境。他沉默良久，才缓缓道：“你有此志气，为父……心甚慰。但行事需有度，更要懂得藏锋。曹家之事，你切莫再牵扯过深。至于王氏那边……我会敲打一二。”
这已是林茂才能给出的最大限度的支持和回护。
“儿子明白，谢父亲。”林砚躬身行礼。有了父亲这句不算承诺的承诺，他在府内的处境，至少能缓解几分。
从书房出来，林砚心情稍松。父亲的态度，是一个积极的信号。这意味着，他接下来的行动，或许能拥有稍多一点的空间。
他回到听竹苑，立刻带着小莲和精心准备的“玉冰烧”，从侧门悄然出府。这一次，他没有刻意完全摆脱眼线，只是利用赵铁鹰事先探查好的路线，快速而隐蔽地移动。
他顺利抵达了李大人位于西湖畔的别业。递上拜帖和那坛格外醇厚的“玉冰烧”作为敲门砖后，很快便被请了进去。
李大人果然如苏婉清所言，对“玉冰烧”念念不忘。见到林砚，虽对其年轻有些意外，但在品尝了那比样品更胜一筹的美酒后，顿时眉开眼笑，引为知己。
林砚并不急于求成，只以晚辈和后学自居，与李大人谈酒，谈诗，谈风月，偶尔引经据典，展现出不俗的学识和远超年龄的见识，却绝口不提任何利益相关之事。他的沉稳和知趣，赢得了李大人的好感。
临别时，李大人抚须笑道：“林小友雅人深致，更兼慧心巧思，能得此佳酿，实乃缘分。日后若有闲暇，可常来走动。”
这便是认可了。林砚知道，这条线，算是初步搭上了。
回府的路上，林砚思绪纷飞。父亲的态度，李大人的认可，赵铁鹰打探到的曹家内幕……各方信息在他脑中交织碰撞。
合纵连横，驱虎吞狼……或许，他可以利用曹家内部的矛盾，利用李大人的清望，甚至可以利用王氏的贪婪，来为自己争取时间和空间，搅动这一池浑水。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城西那片仓库区。那里，似乎藏着曹家急于得到的秘密，也或许，会成为他破局的关键一环。
“小莲，”他轻声吩咐，“回去后，让赵叔重点查一下，曹家到底想在城西仓库做什么。还有，留意一下，那位曹德彪公子，或者曹莽少爷，平日都喜欢去什么地方消遣。”
既然风暴无法避免，那他便要做那个在风暴眼中，从容布局的执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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