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塔奈被抓了怎么办？”林默问。
“他不会说的。”吴昂肯定地说，“这些孩子虽然年轻，但知道什么是对错。而且，他们熟悉这片山区，知道如何躲藏。”
下午，外面下起了雨。雨声掩盖了其他声音，但也让他们更难听到是否有人接近。山洞里开始漏水，他们不得不移动位置，避开滴水处。
傍晚，雨停了。吴昂再次出去侦查，这次带回了好消息：营地被搜查过，但塔奈他们在另一处会合，所有人都安全。
“他们搜查得很仔细，但没找到藏起来的备份文件。”吴昂说，“塔奈说那些人不是警察，也不是军人，看起来像雇佣兵。”
新洲化工的私人安全公司。陈志远的警告成了现实。
晚上，他们悄悄回到营地。营地主屋被翻得乱七八糟，但幸运的是，备份文件藏在屋梁和地板下，没有被发现。塔奈和他的朋友们也回来了，虽然疲惫，但没人受伤。
“他们问了很多问题，关于中国女人，关于证据。”塔奈说，“我们说没见过，只是在这里打猎。”
“他们相信了吗？”周晓雨问。
塔奈摇头：“不确定。他们留下了两个人，在附近监视。”
情况变得更加危险。他们不仅被追捕，而且被监视，活动空间被大大压缩。
“我们必须提前发布。”周晓雨做出决定，“明天完成最后整理，后天发送给媒体。”
“但陈志远说需要提前二十四小时...”林默提醒。
“情况有变，我们必须冒险。”周晓雨说，“我会联系陈志远解释。如果媒体不能同时发布，至少有一两家可以先发布。”
那天晚上，他们几乎没睡，通宵工作。证据报告最终完成，包括污染数据、内部文件、受害者证词、时间线分析，总共两百多页，还有视频和照片附件。
黎明时分，周晓雨终于通过卫星连接联系上陈志远。短暂交流后，她转向团队：“三家媒体同意明天发布，另外两家需要更多时间核实，但会在三天内跟进。”
“这就够了。”林默说，“只要有一家主要媒体报道，就会引起关注。”
他们开始准备发送。由于网络连接不稳定，发送大文件需要时间。林默负责加密和分块发送，周晓雨撰写给媒体的说明信，吴昂和塔奈负责警戒。
上午十点，第一批文件开始发送。进度缓慢，但稳定。十一时，完成了三分之一。
突然，塔奈从警戒点跑回来：“有人来了！至少四辆车，从山路过来！”
他们迅速收拾，但发送不能中断。林默看着进度条：45%。如果现在中断，可能无法重新连接。
“你们带着备份文件先走。”周晓雨说，“我留在这里完成发送。”
“不行！”林默和吴昂同时说。
“必须有人完成发送。”周晓雨语气坚定，“如果证据不能到达媒体，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你们走，我会尽量拖延时间。”
林默摇头：“我留下帮你。吴昂，你带文件走。”
争论没有时间。车辆的声音越来越近。最终决定：林默和周晓雨留下完成发送，吴昂和塔奈带着备份文件从后山撤离。
“如果一小时后我们没去汇合点，你们就自己决定下一步。”周晓雨对吴昂说。
吴昂点点头，眼中闪过泪光：“小心。”
他们离开后，林默和周晓雨继续工作。进度条：55%，60%...车辆声音已经到了营地外。
“你走。”周晓雨突然说，“从窗户出去，藏起来。如果发送完成，我会发信号。如果没完成...”
“我不走。”林默握住她的手，“我们一起开始，一起结束。”
进度条：70%。外面传来车门关闭的声音，脚步声。
75%。有人敲门，用英语喊：“开门！警察！”
80%。门被撞击。
85%。门锁开始松动。
90%。林默和周晓雨相视一笑，那笑容中有告别，有爱，有不悔。
95%。门被撞开。
进度条走到100%，发送完成的提示出现。周晓雨迅速拔掉设备，扔向窗外。
六个男人冲进来，全副武装。领头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白人，眼神冷酷。
“周晓雨女士，林默先生。”他用流利的英语说，“你们被捕了。”
周晓雨站起来，平静地说：“以什么罪名？”
“盗窃商业机密，非法入侵，还有一系列其他指控。”男人说，“请配合，不要抵抗。”
林默也站起来，和周晓雨并肩而立。他们的手在背后轻轻相握。
证据已经发出。无论发生什么，真相即将曝光。
无声的对岸，终于有了声音。
而这场跨越国界的较量，即将进入最后阶段。
审讯室狭小、无窗，唯一的照明是头顶刺眼的荧光灯。墙壁是单调的米色，一角有摄像头的小红灯在闪烁。空气中有消毒水和旧空调的味道。林默坐在金属椅子上，手腕被铐在桌面的固定环上，已经超过三小时。
门开了，两个人走进来。不是抓他们的雇佣兵，而是穿着整洁西装的男人，一个亚洲面孔，一个白人。亚洲男人五十岁左右，梳着一丝不苟的头发，金边眼镜后的眼睛锐利而冷漠。白人稍年轻，四十出头，身材魁梧，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
“林默先生。”亚洲男人用流利的英语说，口音带着新加坡或马来西亚的特点，“我是李维安，新洲化工的法律顾问。这位是史密斯先生，公司安全顾问。”
史密斯点点头，拉了把椅子坐下，动作随意但充满控制感。
林默保持沉默，律师曾经告诉他，这种情况下最好什么也别说。虽然他不知道在缅甸边境，这些“律师建议”是否适用。
“我们知道你是个作家，自由撰稿人。”李维安坐在林默对面，打开一个文件夹，“与周晓雨女士是大学同学，曾经是恋人。三年前她失踪后，你一直在寻找她。非常浪漫，但也非常...不理智。”
“她在哪里？”林默问，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被捕后，他和周晓雨被分开带走，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
“她很安全，在接受类似的谈话。”李维安说，“但我们更想和你谈谈，林先生。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现在的处境。”
史密斯插话，声音温和但有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帮助周小姐收集了一些本公司的文件，这些文件包含商业机密。你知道盗窃商业机密是严重犯罪，在缅甸可以判多少年吗？”
“那些不是商业机密，是犯罪证据。”林默说，“非法排污、贿赂官员、掩盖污染导致的健康问题...”
李维安抬手打断他：“林先生，我理解你可能被误导了。环保活动有时会采取极端手段，包括伪造文件、煽动情绪。周小姐显然是个...有说服力的人。”
“那些文件有公司印章，有高管签名，有具体数据...”
“都可以伪造。”李维安平静地说，“在这个数字时代，伪造文件并不难。而且，你确定你完全了解这些文件的背景吗？商业决策往往需要在多个因素间权衡，环境保护、经济发展、就业机会...”
“权衡？”林默感到一阵愤怒，“权衡的结果就是数百人死亡，数千人生病？”
史密斯向前倾身：“林先生，让我们现实一点。你在这里，在一个外国，因严重指控被捕。周小姐也是。你们的朋友——那些当地人——也可能面临协助犯罪的指控。但事情不一定非要这样发展。”
“什么意思？”
“合作。”李维安说，“告诉我们周小姐的计划，媒体联系人的信息，证据备份的位置。作为回报，我们可以撤销对你的指控，安排你安全回国。甚至可以为周小姐争取宽大处理。”
“如果我不合作呢？”
李维安的表情没有变化，但眼神更加冰冷：“那么法律程序将进行到底。缅甸的司法系统可能不如你熟悉的那样...透明。审判可能会拖很久，监狱条件可能很艰苦。而且，你的家人会担心。”
最后一句是明显的威胁。林默感到一阵寒意，但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我需要见周晓雨。”他说。
“合作之后，有可能。”史密斯说，“但现在，我们需要你的决定。”
“我要求见律师，联系中国大使馆。”
李维安笑了，那笑容毫无温度：“林先生，这里是缅甸边境地区，不是曼谷或仰光。程序可能会慢一些。但时间不站在你这边，我们的提议是有时限的。”
他们留下这句话，离开了审讯室。门关上，锁转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林默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被捕后的记忆碎片般闪过：雇佣兵冲进房间，周晓雨被粗暴地带走，他被蒙上眼睛塞进车里，漫长的车程，然后是这个地方。他不知道具体在哪里，但从车程判断，应该还在缅甸边境地区，可能是个私人设施。
他检查了手铐，很紧，金属边缘已经磨破了皮肤。桌子是固定在地上的，椅子也是。摄像头的小红灯稳定地闪烁，提醒他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
时间流逝，审讯室没有钟，无法判断具体时间。林默试图整理思绪：证据已经发送给三家媒体，陈志远应该已经收到。但媒体什么时候发布？他们被捕的消息会不会影响发布计划？吴昂和塔奈安全吗？备份文件在哪里？
更重要的是：周晓雨在哪里？她经历了什么？
门再次打开，这次只有史密斯一个人。他拿着一个平板电脑，放在林默面前。屏幕上是一段视频：周晓雨坐在类似的审讯室里，看起来疲惫但坚定。视频没有声音，但能看到她在说话，表情平静。
“她很坚强。”史密斯说，“但坚强有时会带来不必要的痛苦。”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林默问，声音中压抑着愤怒。
“只是谈话，像我们一样。”史密斯滑动屏幕，显示另一段视频——周晓雨在喝水，旁边放着一份文件，“她在考虑我们的提议。也许你也应该考虑。”
“什么提议？”
“简单的交易：你们交出所有证据原件和备份，签署一份声明，承认文件可能是伪造或误解。我们安排你们安全离开，并提供一笔...补偿金。”
“然后新洲化工继续污染，继续害人？”
史密斯叹了口气，好像面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林先生，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经济发展需要代价，环保需要平衡。新洲化工在东南亚投资数十亿美元，创造数万个工作岗位，为当地经济做出贡献...”
“用人民的健康作为代价？”
“健康问题与工厂的关联从未被科学证实。”史密斯流畅地说，显然这套说辞已经重复过无数次，“当地卫生条件差，医疗资源不足，基因因素，生活方式...有很多可能的解释。”
林默摇头：“那些文件证明你们知道污染的存在，知道危害，但选择了隐瞒。”
“文件可以被误解。”史密斯坚持，“在商业决策中，信息往往不完整，需要在不确定性中做出判断。事后指责总是容易的。”
“这不是事后指责，是系统性的犯罪。”
史密斯的耐心似乎在消磨：“林先生，我建议你现实一点。你现在面临的可能是十年以上的监禁。周小姐可能更长。而这一切，为了什么？一些可能被误解的文件？一些可能自然发生的健康问题？”
他站起来，走向门口：“我给你一些时间思考。下次谈话时，我希望听到更合理的态度。”
门再次关上。林默看着平板电脑，视频已经停止，屏幕变暗。他想知道周晓雨是否真的在考虑他们的提议，还是只是在拖延时间。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没有人来。林默感到饥饿、口渴，但没有人送食物或水。荧光灯持续亮着，没有日夜变化，时间感变得模糊。他试图睡觉，但手腕被铐着，姿势不舒服，而且心中的焦虑让他无法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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