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凛冬堡。
叶崇负手立于巨大的观景窗前，窗外是北境特有的、永恒冻土与极光交织的苍茫景象。
他刚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
通讯已经结束，但那小子最后那句诛心的反问，似乎还在空气中回荡。
「父亲，你是觉得北境……已经不需要继承人了吗？」
叶崇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窗框上敲击了一下。
不需要继承人？
若不是为了这个继承人，他何须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扮演一个逼迫儿子、算计养女的冷酷角色？
他想起叶天小时候，也曾眼巴巴地看着星港中往来的战舰，眼里有光。是什么时候开始，那光芒被懒散和逃避取代了？
是发现火种试炼的残酷之后？还是单纯只是因为……累了？
叶崇给过他太多机会，也暗示过无数次。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叶天此生真就甘心当个富贵闲人，那他拼杀一生，为北境打下的这片基业，也足够保儿子一世安稳。
这或许，也是一种父爱。
可命运弄人。
这小子偏偏觉醒了火种，还是c级。
第一次强制试炼，就以未知手段摧毁了一个超标的0级文明，干脆利落，展现出可能的潜力和决断力让他这个父亲都为之侧目。
那一刻，早已沉寂的希望再次燃起。
于是，才有了与李、石两家的密谋，才有了这次“洛迦历练”。
一个无害的精神文明，既能磨砺心性，又能收获资源，堪称完美。
结果呢？
这小子的表现再次出乎他的意料。
那份在对抗无害文明中展现出的、混合着冷酷与痛苦的决断，比他预想的更加深刻，也更加……沉重。
他以为，经此一役，这条咸鱼总该翻个身，看清这个宇宙的真实面目，明白力量的重要性了。
可他转眼又瘫了回去！甚至比之前更懒！连到手的文明点数都不知道用来强化自身！
叶崇看着通讯记录，心中涌起一股无力与愠怒交织的情绪。
他不能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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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三道身影相继走入。
镇海伯爵李玄风自顾自地坐到客位上，手法娴熟地开始烹茶；
碎岩子爵石坚则大步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杯烈酒。
最后一位来客，奥古斯都家主，卡尔·奥古斯都，则优雅地踱步至书架前，指尖拂过一册古籍的书脊，声音带着特有的咏叹调
“啊，叶崇，你这里的《星域古典战役综述》还是初版。看来我们当年在‘怒涛星域’流的血，终究是成了后人书架上的尘埃。”
叶崇依旧站在观景窗前，没有回头
“尘埃下面埋着骨头，卡尔。没人会忘记。”
叶崇淡淡地“嗯”了一声。
卡尔优雅地踱步至窗前，与叶崇并肩而立。
听说你把安德森都搬出来了？他声音温和
看来这次是动真格的。
叶崇望着窗外的极光。
你们不也一样？
李玄风优雅地斟好四杯茶，语气带着无奈。
“为了这帮小崽子，我们这几个老家伙，真是把脸皮都豁出去，联手做戏了。”
石坚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我家那傻小子倒是重情重义，就是太容易心软！回来后经常拉着人喝酒，说想起洛迦那些就心里憋得慌！”
李玄风苦笑摇头。
“青冥倒是没那么多愁善感，他这会儿正忙着调动家族资源，满世界调查‘威廉背后的阴谋’和‘学院内部的派系倾轧’呢。”
他叹了口气。
“聪明是聪明，就是这心思...九曲十八弯，偏偏不用在正道上。”
这时，卡尔轻轻摇头，语气带着特有的优雅与无奈。
至少你们的孩子还在为生命感慨。我今早收到威廉从边境发来的报告，关于他处理的流浪文明事件。
他取出一份文件，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惫。
他严格按照《星际接触守则》第七章第四条，给了那个文明七十二小时考虑期。结果对方利用这段时间集结兵力，差点让他的舰队吃亏。
最让我无奈的是
卡尔揉了揉眉心
他在报告结尾写道：虽遭遇反抗，但一切符合程序正义。
李玄风忍不住开口：卡尔，你就不能让他明白，有些时候需要变通？
这就是问题所在。
我把他派去处理最复杂的边境纠纷，就是希望他明白，现实不是非黑即白。可他每次都选择最保守、最符合传统的方式处理。
他望向其他三人。
你们的孩子需要学会冷酷，而我的威廉...需要学会打破规则。
叶崇终于转身：所以你要用这场联姻？
没错。
卡尔目光深邃。
我要让他亲眼看着，他固守的那些传统，是如何被一个不守规矩的年轻人打破的。也许只有这样，他才能明白...
...真正的贵族精神，不在于遵守规则，而在于知道何时该打破规则。
卡尔·奥古斯都的话音在书房中落下，引来片刻的沉寂。
李玄风轻轻吹了吹茶汤上的热气，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欣慰。
“抛开青冥那跑偏的阴谋论不谈，单说洛迦这件事本身…他的表现，尚可。”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精准的评价
“关键时刻，他虽心有不忍，提出了谈判之议，但在叶天做出决断后，他并未固执己见，而是迅速接受了现实，并立刻开始着眼后续的舆论与政治博弈。这份识大体、知进退的理智，算是及格了。”
“及格？老子看是娘们唧唧！”
石坚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脸上却没什么真正的怒气，反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烦躁。
“我家那小子，仗打完了，自己人没伤几个，回来倒他娘的先emo上了！心里憋屈就跟老子当年一样，去训练场往死里操练，或者找虫族真刀真枪干一架！抱着酒瓶子唉声叹气，像个什么样子！”
他嘴上骂得凶，但谁都听得出，他更气的是儿子的“心软”而非“无能”。
“血性有余，韧劲不足！还得练！”
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了叶崇。
叶崇端起自己那杯未曾动过的茶，目光扫过全息屏幕上定格的、北辰号主导毁灭程序的画面，缓缓开口：
“叶天…”
他沉默了两秒，似乎在斟酌用词。
“…做出了唯一正确的选择。”
这个评价，冷静、客观，甚至显得有些苛刻。
没有夸奖其果决，没有赞赏其担当，仅仅是指出他“做对了”。
然而，熟悉叶崇风格的其他三人都明白，这已是他能给出的、对继承人行动的最高肯定。
“但是”
叶崇话锋一转，语气沉凝。
“代价远超预期。他内心的损耗，比我们预估的要大。后续是破茧成蝶，还是就此留下心魔，尚未可知。”
他看了一眼卡尔。
“这也是我同意你提出联姻这步险棋的原因。他需要一股更强的外力，一个更明确、更不容退缩的目标。”
卡尔优雅地点了点头，接口道：
“而这也正是我为威廉准备的下一课。他将亲眼见证，他恪守的规则与体面，在真正的决心与力量面前，是何等苍白。希望他能从叶天贤侄这‘离经叛道’的行动中，学到那份 ‘打破规则’的魄力，而非仅仅是感到被冒犯。”
李玄风轻轻放下茶杯，总结般说道：
“如此看来，这三个小子，一个优柔于情，一个失之于软，一个困之于心。路，都还长得很。”
石坚哼了一声，抓起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路长不怕，就怕他们不敢走！老子倒要看看，被咱们这么逼到悬崖边上，他们能扑腾出什么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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