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礼部刊印的《社学实务三例》分发至各州县。这本由萧令仪与颜述之编撰的册子,详细记录了涿县、永清、武邑三地社学的不同做法,很快在地方官员中引起热议。
乾清宫东暖阁里,萧靖初正向父皇禀报各地反馈:“……北方州县多赞武邑的赋税减免之法,南方州县则对涿县自编补充教材更感兴趣。但普遍反映,朝廷该有统一指导——哪些做法可推广,哪些需因地制宜。”
萧景珩翻阅着各地奏报,沉吟道:“社学推行五年,是该从普及转向深化了。靖初,你以为当如何?”
萧靖初显然深思过:“儿臣以为,可分三步。其一,制定《社学基础课程标准》,全国统一识字、算术、律法常识等基础内容。其二,发布《地方补充教材编写指南》,指导各地根据实际自编农事、手艺等内容。其三,设立‘社学创新奖’,奖励那些因地制宜有成效的做法。”
“这个思路好。”萧景珩点头,“但‘社学创新奖’如何评定?由谁评定?”
“可由礼部、工部、农司联合评定。”萧靖初道,“每年一次,奖励最切合实际、最有成效的三个做法。奖励不必重,但要实在——或增拨经费,或提拔官员,或刊印推广。”
萧景珩赞许:“考虑周全。这事交你主理,与礼部、颜述之商议细则。”
当日午后,萧靖初在东宫召见颜述之。太子妃云舒窈因孕期不适在寝殿休息,萧靖初便在外书房与颜述之详谈。
二十三岁的颜述之已褪去青涩,举止沉稳。他听完太子的想法,沉思片刻道:“殿下思虑深远。不过臣以为,除了奖励地方,也该奖励夫子——那些自编教材、创新教法的夫子,才是社学真正的基石。”
“如何奖励?”
“可设‘良师奖’。”颜述之道,“由社学童子和家长推举,州县核实,礼部评定。奖银不必多,重在荣誉。获三次‘良师奖’者,可入京进修,或提拔为社学督学。”
萧靖初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让夫子有盼头,有干劲。”他顿了顿,“颜大人,这趟调研,你辛苦了。”
“臣份内之事。”颜述之谦道。
萧靖初看着他,忽然问:“颜大人今年二十有三了吧?可曾考虑过婚事?”
这话问得突然,颜述之微微一怔,随即坦然道:“臣家世寒微,不敢高攀。且社学之事方兴未艾,臣愿先尽心公务。”
“公务与家事,未必冲突。”萧靖初温声道,“家世寒微又如何?本宫看你,看重的是才德,是心性。”
颜述之心中一紧,知道太子意有所指。他起身行礼:“谢殿下看重。只是……婚姻大事,臣不敢妄言。”
萧靖初摆摆手让他坐下:“不必紧张。本宫只是随口一问。对了,令仪正在修订女子学堂教材,有些律法方面的问题,还想请教你。你若得空,可去坤宁宫与她商议。”
这话说得自然,却让颜述之心中明了。他郑重应下:“臣遵命。”
离开东宫,颜述之没有直接回礼部,而是去了翰林院。在值房里,他对着窗外出神良久,终是提笔给父亲写信。
信中将太子今日所言隐晦提及,最后写道:“……儿深知门第悬殊,不敢有非分之想。然公主殿下志洁行芳,心系百姓,与之共事,如沐春风。儿唯愿尽己所能,辅佐社学、女子教育诸事,不负所学,不负……知己。”
信写完,他小心封好,却未立即寄出。有些话,有些情,还需等待时机。
而此刻坤宁宫中,萧令仪正与母后说着女子学堂教材修订的事。十七岁的少女眉眼越发清丽,言谈间透着从容自信。
“母后,徐姑姑说,苏州那边想增设女子学堂的算术课,特别要教记账、算账。”萧令仪翻看着各地来信,“安亲王妃来信说,许多织户女子会织不会算,常被客商欺价。”
沈静姝点头:“这是实际问题。女子要自立,经济能力是关键。不仅要会挣钱,还要会管钱。”她看向女儿,“令仪,你可想过,女子学堂除了教手艺,还能教什么?”
萧令仪想了想:“教理财?教经营?还有……教她们如何保护自己的财产权益。颜大人编的《女子法律常识问答》里提到,许多女子辛苦挣钱,却被父兄、丈夫拿走。”
“这个想法好。”沈静姝赞道,“女子教育不能只教谋生,还要教她们如何守住劳动所得。你与颜述之商议商议,在《女子法律常识问答》里增加财产保护的内容。”
提到颜述之,萧令仪脸微红,点头应下。
沈静姝看在眼里,轻声道:“令仪,颜述之这趟差事办得好。你父皇和兄长都看重他。”
“儿臣知道。”萧令仪声音轻柔,“他……确实很好。”
母女俩正说着,宫人报颜述之求见。沈静姝笑道:“说曹操曹操到。令仪,你去见见,正好商量教材的事。”
萧令仪在偏殿见了颜述之。这是回京后两人第一次单独相见,一时都有些局促。
还是颜述之先开口:“公主,臣听说女子学堂要增算术课,特整理了几种实用的记账方法。”他从袖中取出一份文稿。
萧令仪接过细看,见是各种买卖账目、家庭收支的记账范本,简单明了,还有防篡改的小技巧。
“颜大人想得周到。”她真心赞道,“这些正是女子需要的。”
两人坐下细谈。从记账方法谈到财产保护,从教材修订谈到社学创新奖,越谈越投机。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了。
临别时,颜述之忽然道:“公主,臣……臣后日休沐,想去京郊几处社学看看新教材试用情况。公主可愿同往?”
萧令仪抬眼看他,见他眼中有关切,有期待,也有紧张。她微微一笑:“好。”
只一个字,却让颜述之心中涌起暖意。他郑重行礼:“那臣后日辰时,在宫门外等候。”
颜述之离去后,萧令仪回到母后身边。沈静姝不问他们谈了什么,只道:“令仪,人生难得遇到志趣相投的人。若遇上了,要珍惜。”
“儿臣明白。”萧令仪轻声道。
两日后,萧令仪与颜述之同赴京郊。这一次,不是公务调研,更像是知己同行。他们看了几处试用新教材的社学,听了夫子和童子的反馈,也见了那些因上学而眼中有了光的女子。
归途中,马车经过一片麦田。颜述之忽然道:“公主,臣幼时家贫,常帮父亲抄书贴补家用。那时想,若能读书明理,将来做点有用的事,便不枉此生。”
他转头看向萧令仪:“如今参与社学、女子教育诸事,虽辛苦,却觉充实。因为知道,做的每一点努力,都可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萧令仪静静听着,轻声道:“我也是。从前在宫中,虽也做事,却总隔着什么。这趟出去,见了那些真实的女子,才觉得这是我自己要做的事,是值得用一生去做的事。”
马车在暮色中驶回京城。两人没有再说什么,但有些心意,已在不言中明了。
当晚,颜述之终于寄出了给父亲的信。而萧令仪在灯下,给安亲王妃回信,说着女子学堂的种种设想。
夜深了,京城渐渐安静。但在这座城市的许多地方——礼部衙门、女子学堂、格物院、还有那些点着灯的寻常人家——人们正在为社学的深化、为女子的教育、为这个国家的未来,思考着,努力着,前行着。
五月的晚风温柔,拂过宫墙,拂过街巷,拂过每个人心中那点不灭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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