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暂时退去,留下的是一片狼藉与沉重的喘息。
“应急肉膜”在金绿色丝线的加固下,暂时封堵了裂口,但依旧能看到外面暗紫色酸海的不祥涌动。磷光之民的迷光屏障正在缓慢但坚定地自我修复,将裂口边缘的破损组织再生、弥合。育囊内的环境糟糕透顶,大量酸海海水灌入,污染了原本洁净的凝胶,使其变得浑浊、具有轻微腐蚀性,并漂浮着猎杀者的残骸和牺牲船员的遗物。空气(或者说凝胶中的气体交换)里弥漫着焦糊、酸腥和淡淡的血腥味。
伊莱亚斯在简单处理了肋骨的剧痛(用生物凝胶和固定材料临时加固)后,立刻组织还能行动的幸存者,开始清理战场,收殓同伴遗体,并将重伤员转移到相对洁净、受损较轻的育囊区域,接受磷光水母的紧急治疗。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悲伤,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
林烬的状况最糟。强行深度链接磷光之民精神节点、发动精神突刺、以及最后那不计后果的“共鸣呼唤”,几乎榨干了他最后的精神力和生命力。他躺在加固的囊泡中,陷入半昏迷状态,体温异常低下,木质化的皮肤冰冷如石,仅存的右眼(左眼星穹之眼已因过度使用而暂时闭合)瞳孔涣散,呼吸微弱。右腿的结晶化区域似乎扩大了,灰白色的晶体从膝盖向下蔓延,覆盖了更多的小腿区域,甚至在脚踝处形成了细小的、尖锐的晶体簇。
磷光之民调集了更多的大型水母来到他身边,用它们最精纯的“生命精华凝胶”和柔和的精神抚慰波动试图稳定他的状态,但效果有限。他的伤势和异化,已经超出了常规生物医疗的范畴,触及了法则层面。
伊莱娜同样透支严重,但她强撑着,守在林烬的囊泡旁,同时用残存的灵能,协助磷光之民沟通,并尝试安抚其他情绪不稳的船员。
几个标准时(根据磷光之民内部生物钟估算)后,外界的迷光屏障终于完全修复,裂口彻底消失。虽然屏障的光芒比之前黯淡了许多,显示磷光之民族群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至少暂时安全了。
直到这时,那个神秘的金绿色丝线主人,才再次传来了清晰一些的意念波动。这一次,波动直接指向了意识稍微恢复一些的林烬和作为主要沟通者的伊莱娜。
“……‘种子’持有者……你的状态……比看起来更糟……” 那波动依旧带着古老的倦意,但多了一丝探究,“……你们引来了‘吞食者’的注意……也搅动了这片海域长久以来的……‘沉眠’……”
林烬艰难地凝聚起一丝精神回应:“……感谢……您的援手。不知……该如何称呼您?您所说的‘沉眠’……又是指什么?”
“……称呼?” 那波动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无趣,“……久远的名字早已失去意义……你们可以叫我……‘海渊古树’……或者……‘沸海之须’……随你们喜欢。”
“……至于‘沉眠’……指的是那些被‘吞食者’的早期污染所侵蚀、陷入混乱与狂怒、最终被这片海域同化或禁锢的……古老意识碎片……也包括……我的一部分‘肢体’……”
海渊古树?沸海之须?听起来像是一种与沸海环境深度融合的、植物或真菌般的古老智慧存在?而且,它似乎也遭受过归墟的伤害,甚至有部分“肢体”被污染、失控了?
“……您……也是‘吞食者’的受害者?” 伊莱娜小心翼翼地问。
“……‘受害者’?不……” 古树的波动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自嘲,又像是怨恨,“……我们是更早的……‘失败者’。在我们试图引导、梳理这片新生‘法则交汇溢出带’(指沸海之渊的形成)的秩序时……‘吞食者’的阴影悄然渗入……污染了进程……导致了失衡与暴走……我们的一部分因此而疯狂、崩解……我也被迫陷入长久的‘沉眠’以自保……”
“……你们的到来……尤其是‘种子’的波动……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惊醒了我……也惊醒了那些……沉睡的疯狂与污染……”
林烬心中一震。这“沸海之渊”竟然是某种“法则交汇溢出带”?是法则交汇之渊的能量或物质泄漏形成的次级区域?而这位“海渊古树”曾是这里的秩序维护者或引导者,却在与归墟的早期交锋中失败,自身分裂、部分被污染?
这意味着,沸海之渊本身,可能就是一场未完成的“秩序构建”被“寂灭污染”扭曲后形成的灾难性产物!而古树,是这场灾难的亲历者和部分承受者。
“……您刚才的力量……那些丝线……似乎能克制‘吞食者’的污染?” 林烬抓住了关键。
“……克制?谈不上……” 古树的波动显得有些疲惫,“……那只是我未被污染部分的‘秩序倾向’的自然体现……对低阶的、新近的污染有一定净化效果……但对于深度污染、或‘吞食者’高阶存在的核心力量……效果有限,且消耗巨大……”
“……我之所以出手……一是因为‘吞食者’的造物确实侵入了我的‘领域’……二是因为……‘种子’的力量,或许……有可能帮我‘修剪’掉一些过于疯狂、过于危险的‘腐坏枝条’……”
修剪腐坏枝条?指的是那些被污染、失控的古树“肢体”或古老意识碎片?它想借助世界树之种的力量,清理门户,或者至少减轻自身的负担和威胁?
这无疑是一个交易邀请。而且,古树提到了“种子”的力量“或许有可能”,说明它也不确定,这更像是一次试探性的投资。
“……您需要我们……帮您清除那些被污染的‘部分’?” 林烬确认道。
“……更准确地说……是‘合作清除’。” 古树纠正,“……那些‘腐坏枝条’拥有我的部分特质……又混合了‘吞食者’的混乱与疯狂……极难对付……仅凭你们或仅凭我,都难以彻底解决……”
“……你们提供‘种子’的秩序引导与净化潜能……我提供对沸海环境的理解、部分力量的支援,以及……关于这片海域深处,那个‘吞食者’真正感兴趣的‘东西’的情报……”
“吞食者”真正感兴趣的东西?林烬和伊莱娜精神一凛。能让归墟教团,尤其是“苦痛编织者”这样的大司祭亲自前来,除了追杀他们,必然还有更重要的目标!
“……那是什么?” 林烬追问。
古树的波动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
“……在沸海之渊的最深处……靠近与‘主渊’(指法则交汇之渊)的隐性连接点附近……沉没着一座前文明的遗迹……或者说……避难所。”
“……我们称它为‘叹息之城’……或者……‘亚特兰蒂斯’……”
“……‘吞食者’似乎认为那里藏有能够大幅加速‘终末进程’或掌控‘生命织网’某些关键节点的……‘钥匙’或‘催化剂’……”
“……‘苦痛编织者’此次前来,主要目标之一,很可能就是那里。”
亚特兰蒂斯?!一个在人类古老传说中沉没的文明名字,竟然出现在这宇宙边陲的沸海深渊?是巧合,还是某种文明记忆的映射?前文明的避难所……藏有归墟渴望的“钥匙”……
这情报的价值无法估量!如果让归墟得到那里的东西,后果不堪设想!
“……你们想要我们帮你们对抗‘腐坏枝条’,而作为回报,你们协助我们阻止‘吞食者’得到‘叹息之城’里的东西,并分享相关情报?” 林烬梳理着逻辑。
“……基本如此。” 古树确认,“……但前提是,你们必须先证明……‘种子’的力量,确实对‘腐坏枝条’有效。否则,合作没有基础。”
证明……这意味着他们必须先主动去面对和清除至少一处古树认定的“腐坏枝条”,那很可能是极度危险、适应沸海环境、且混合了秩序与混乱特质的怪物。
风险极高。以他们目前的状态……
但林烬看了看周围劫后余生、急需休整和希望的同伴,感受了一下自己这具近乎报废、却依然被命运(或阴谋)推向前的身体,又想到了那个可能藏有逆转希望或终极灾难钥匙的“叹息之城”……
他们没有退路,也没有太多选择。
“……我们……需要时间恢复。也需要……更具体的关于‘腐坏枝条’的情报,以及……可能的援助形式。” 林烬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开始讨价还价。虚弱不意味着任人拿捏。
古树的波动似乎并不意外。“……可以。你们的‘钢铁残骸’和伤者,可以继续留在此处休整。磷光之民会协助你们。至于情报和援助……我会将最近一处、也是威胁相对较小的一处‘腐坏枝条’——我们称之为‘哀嚎之藤’——的信息,以及如何利用沸海环境和我可以提供的有限支援的方法,传递给磷光之民,由它们转交给你们。”
“……当你们准备好,并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我们再谈下一步。”
很公平,也很现实。先给一个“试用任务”,看看成色。
“……另外……” 古树的波动带上了一丝警告,“……‘苦痛编织者’虽暂时退去,但他并未放弃。他的‘痛苦丝线’已经像毒藤一样,在沸海许多区域蔓延、扎根,建立起了临时的‘感知节点’和‘孵化巢’。他会不断派出爪牙试探、骚扰,并寻找‘叹息之城’的确切入口和突破方法。”
“……你们的行动,必须隐秘且迅速。一旦被他发现你们与我接触,或者意图染指‘叹息之城’,他将不惜代价进行打击。”
压力并未减轻,只是从正面强攻,转为了更隐蔽、更持续的渗透、侦察和破坏。
“……我们明白。” 林烬沉声道。他想了想,又问:“……关于我的……伤势。这种……‘侵蚀’与‘结晶’,您是否有了解或……缓解的方法?”
古树的波动仔细“扫描”了一下林烬的状态,良久,才传来回复,带着一丝凝重和……古怪的兴趣:
“……这是过度承载和扭曲运用‘秩序侧’本源力量,又反复遭受‘混乱侧’(尤其是寂灭属性)力量冲击,导致生命形态与法则层面出现不可逆的‘错位’与‘固化’……”
“……类似于……强行将柔韧的枝条浸泡在截然不同的毒液与熔岩中,最终变成了既非植物也非矿物的……‘怪异之物’。”
“……缓解?或许有。但风险极大。”
“……‘叹息之城’中,据说有前文明关于‘生命形态稳定与转换’的顶尖研究资料,甚至可能存在‘基因重塑’或‘意识上传’的原型设备。那是你理论上的一线希望。”
“……另外,彻底净化并吸收‘腐坏枝条’中属于我的、相对纯净的‘秩序本源’(虽然被污染扭曲),或许能暂时平衡你体内的冲突,延缓恶化,甚至……让你对沸海环境获得一定的适应性。但过程痛苦,且可能进一步改变你的形态。”
又是“叹息之城”!那里似乎成了解决多个关键问题的交汇点。
至于吸收“腐坏枝条”的力量……听起来就像是饮鸩止渴,但可能是眼前唯一能稍微改善处境、并获得新能力的手段。
“……我了解了。感谢。” 林烬结束了这次交流。信息量太大,他需要时间消化,也需要和同伴们商议。
古树的波动缓缓退去,那些加固肉膜的金绿色丝线也如同拥有生命般,从屏障上剥离,缩回了外面沸腾的深海之中,消失不见。
育囊内暂时恢复了平静,只有磷光水母们忙碌修复和治疗的微弱光芒。
伊莱娜看向林烬,眼中充满了忧虑:“大人,我们真的要和这个……‘古树’合作吗?听起来它自己也问题重重,而且那些‘腐坏枝条’肯定非常危险。”
林烬躺在囊泡中,右眼望着育囊顶部柔和变幻的光晕,声音沙哑而平静:
“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伊莱娜。归墟不会放过我们,磷光之民自身难保,这‘沸海’更是绝地。‘古树’是目前唯一可能提供实质性帮助和关键情报的势力。”
“至于危险……”他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近乎残酷的弧度,“我们从废土走到星海,哪一步不是危险?至少这次,我们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叹息之城’,以及一个可能增强我们、延缓我崩溃的方法。”
“通知伊莱亚斯和其他核心成员,等他们情况稍好,我们需要开一个会。决定我们下一步……是蜷缩在这里等待下一次袭击,还是主动出击,去这沸腾的炼狱里,撕开一条生路。”
他的目光转向自己那结晶化的、麻木冰冷的右腿。
“另外……我需要尽快……重新‘学会’走路。用任何……必要的方式。”
被动等待,只有死亡。
主动踏入沸海,与古树共舞,与疯狂枝条搏杀,才可能在那座沉没的“叹息之城”中,找到延续的灯火,或是同归于尽的爆点。
沸海之渊的暗流,已经将他们卷入。现在,他们必须学会,在这片腐蚀一切的海水中,挣扎着游向那唯一的、渺茫的彼岸。
无论那彼岸是希望,还是更深沉的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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